10位武汉个体工商户的忧虑与期待 | 钛媒体封面·武汉复苏

他们开始着手解决困局:70多天未营业造成的经济损失如何弥补,顾客消费信心没有回来的情况下如何让生意回到正轨,如何跟房东争取房租减免……

武汉复苏

钛媒体注:4月26日,国家卫健委发布消息:武汉在院新冠肺炎患者清零。

这个数字的背后,是医护人员的舍生忘死,是千万人平凡的坚守,是无数慷慨的解囊相助。

3个月,我们跟一座城市、跟这座城市里千万陌生人的心理距离,从未如此亲近紧密。

1月23日封城,4月8日解封,4月26日病患清零,武汉人挺过来了,他们已有序走出隔离,开始复工、复岗,开始着手克服疫情带来的影响。

钛媒体封面四月刊,我们特派武汉团队用图片、视频和文字记录了从4月初开始的“武汉复苏”,记录了武汉街头的生生不息,本文是封面系列第一篇《10位武汉个体工商户的忧虑与期待》。

人物:开团第一天,居民取菜的队伍排了12小时 

故事:亏150万、倒掉10吨酒后,一家酒馆的自救

故事:武汉医护酒店:恐惧下,打扫客房都是“危险工作”

纪录片:武汉复工,一场劳资协商(关注“钛媒体影像”,点击视频链接查看)

图集:武汉解封首日    武汉复苏的15天    垂钓者重拾鱼竿来到长江边    探访武汉经开区:“车都”复工中

(订阅专题「武汉复苏」查看4月刊封面系列报道)

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是国民经济的毛细血管,占我国企业数量90%以上,它们的背后是几亿人的就业和家庭。在武汉,截至去年底,有个体工商户73.9万户,这一群体在当地市场主体中占比近6成。

受疫情冲击,他们被迫关门停业。武汉解封,他们也开始着手解决困局:70多天未营业造成的经济损失如何弥补,顾客消费信心没有回来的情况下,如何让生意回到正轨,如何跟房东争取房租减免……

4月18日,武汉市出台《关于积极应对疫情影响 加大对个体工商户扶持力度的政策措施》,《措施》对小店主们最关注的房租问题给出政策:承租国有资产类经营用房的个体工商户,可享受“免租3个月、减半6个月”。

4月21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明确:推动对承租国有房屋的服务业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免除上半年3个月租金。非国有房屋业主减免租金的,也可同等享受税收、银行贷款等各项政策优惠。

4月上旬,钛媒体访问了武汉的10位个体工商户,听他们讲了自己的故事。他们之中,有些店已经开了20多年,有些甚至小到不太起眼。

武汉正在复苏,这些小店主们也在努力克服着疫情带给他们的影响。

保住命就行,钱还可以赚回来

4月9日,武汉市吉庆街,余记铁板鱿鱼老板老余。

我是吉庆街余记铁板鱿鱼老板老余,今年是我经营这个小门面的第四年。

我是江西人,我老婆咸宁人。关于这个病,我记得腊月二十六在网上传得比较厉害,所以我们腊月二十七就回了咸宁,那之后武汉就封城了。我们在咸宁过年,咸宁也管得很严。

我们3月27号回的武汉,回来后跟市场申请复工,明天(4月10日)可以重新开业。如果没有这个事,我们本来打算初二就回来做生意。

这一次损失了十几万吧,不过这个无所谓,能保住命就行,钱还可以赚回来。

我们夫妻俩带着两个员工,每个月可以做十几万营业额,鱿鱼烧烤果汁都有,主打产品是鱿鱼。经常有国外游客来吃,我们的铁板鱿鱼在吉庆街很有名。

花50万接手的,做了半年遇到疫情

4月9日,武汉市吉庆街,旅馆老板老王。

我是湖北应城人,这家旅馆是我去年花了50多万转让费接手的,旅馆不大,只有18间房。没想到做了半年就遇到这个事,我运气不太好,早知道不接了。

我们没有员工,就自己两口子做。我们1月22号关门的,准备23号回老家,但是封城了走不了,这70多天我们俩就在店里过的。

我昨天(4月8日)开门的,这两个多月亏死了,房租每个月1万,还有生活费。生活费我们两个人比较节省,每个月也要一千多。

我们的房间一百块左右一晚,可以还价,还价就卖。我以前在深圳开小旅馆,现在深圳也不好做了,人没以前多了。

我们1月18号交的租,交了一个季度,4月又要交房租了。房东是公家,我还没接到怎么交租的通知。

烂掉两万块钱水果,只能扔了

4月10日,武汉市汉阳区,水果店老板余女士。

我是湖北孝感人,这家店开了5年了,主要做周边小区的生意。

两个孩子都在读书,一家五口人的生活开支都靠这个店。停业这两个月,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的,花了一两万块钱生活费。

我们本来春节是要营业的,1月23号封城之前还在白沙洲进了两万多块钱水果。

这两万的货基本上都亏掉了,只有很少一部分低价处理给了老顾客,其他都来不及处理,眼看着烂掉,只好扔了。

节前还进了一批酒,也都压在家里没动,倒不是蛮高档的酒,但都是过年可以卖的,都压着了,在家里放着。

店的房租还好,不是蛮贵,3月份到期,但是房东没来找我,也没打电话说房租的事,没催我。

亏了这么多,这两个月都舍不得买肉,最贵的时候肉要五六十块钱一斤。过年家里存了十几斤腊肉,吃完了就没再吃肉了。这几十天,基本每天就吃两顿,中午煮饭,晚上做面条。

我昨天(4月9日)开的门,进了三千块钱货,现在守一天能卖个两百块钱,如果是正常时间,一天要做一两千块钱生意。

开这个小店发财发不了,可以混个生活,小孩读书什么的开支大。

生意好起来的话,可以撑一段时间,生意不好可能真撑不下去。不开店,我这个年龄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对这个病的恐惧,小于对经济上的恐惧

4月9日,武汉市武昌区,五金店老板余先生。

这家五金店我开了15年了,现在和老婆一起经营。

我们本来准备1月23号开车回信阳老家,初六再回来,因为封城没回去。这两个多月我们在店里过的,店门口都被围挡挡住了,我们可以在围挡里活动。

我们卖东西利润很低,主要靠上门维修和安装赚钱,但现在情况特殊,上门服务几乎没了,有上门也只是少数老客户,不到万不得已别人也不会喊我上门。

这70多天的损失,光仓库和店面租金加起来就去了一万多。

封城那会我们也害怕这个病,但是过了正月十五还不解封,我们就不是怕病了,而是怕我们生意做不下去了。我们对这个病的恐惧,小于对经济上的恐惧。

不管生意做不做,各项支出都在,我们只有这个店,没其他保障。家里有3个孩子,风险承受能力低。房贷、一家5口的生活费、我老婆的社保都要钱,光社保加房贷一个月就要四千多。

我们每天都算着日子,看亏了多少钱。我了解到的疫情补贴政策,好像我都很难享受到,比如房租减免,让我们跟房东协商,那怎么协商得过来,遇到这事情,房东也困难。

我也不埋怨谁,都是国难,没办法的事情。房租的话,其实只要房东有所表示,我们也能减缓一点心理压力。

上半年不报太多希望了,看下半年。希望国家对我们这样的小店有一些补助就好了。

高档烟酒积压,便宜烟全卖光了

4月9日,武汉市江岸区,烟酒店老板李先生。

我是山东人,这家店开了1年,去年4月开的。封城后我们一家三口没走,这几十天就在店里过的,中间不能开门,我门面被封了。

70多天的损失没法计算,我们烟酒店这行,年关是旺季,为了年关备了30万的货,现在备的货全部都没卖掉,全在店里堆着。

封小区后,社区很多人一起团购烟,但是跟往年过年不同,今年的高档烟都没卖掉,卖掉的都是便宜烟,往年过年都是高档烟走得好。

高档酒更不用说了,都没动,压着,导致我现在周转不动。

本来年关一个月要做10万块钱利润,一般人拜年走亲戚啥的,都要拿着好酒好烟,今年的话走亲串友都走不了,所以我们生意几乎为零。

我还扔掉了两千多块钱过期小零食,过期了不可能再摆着。

这几十天吃饭也是跟社区居民团购买菜,有段时间价格有点离谱,一斤肉四十八块钱,不过后来好很多。反正土豆萝卜都吃够了,每餐都是土豆萝卜。

房租的话,房东没说减免,但我房租已经到期一个多月了,房东也没来找我要,以前是提前一个月交房租,现在超了一个月也没找我。

现在也没明确房租到底怎么弄,还在打鼓。

房东说房租可以商量

4月11日,武汉市汉阳区,杂货店老板黄先生。

我是湖北天门人,这家杂货店我们家开了20年,开始是我爸爸做,我接手有10年了,现在和我老婆俩人在经营,主要做周边居民生意。

我们1月21号关门停业,4月8号开门。本来准备开车回去过年,后来封城回不去了。封城前听过病的消息,以为只是流感,没想到是这么厉害的病。

这段时间损失挺大的,租金一个月六千多,70多天没进账,一家三口吃喝花了七千多。

刚开始封城那几天,菜很贵,猪肉四十七块钱一斤,后来才慢慢降价。我们小区团购组织得比较好,菜基本上都能买到,就是价格稍微贵一点,但也没那么离谱。

8号开门到现在,每天只能做几百块钱生意,正常的话一天能做一两千吧。

我现在没什么打算,守着吧,能做几百算几百。我们还好,可以开门,也没有货物损失,不像卖衣服的有积压,冬天的衣服没卖,到现在卖不出去。

房东是私人老板,他已经有减免房租的意思了,但他也不可能全部承担,他说可以商量。

想看看到夏天生意能不能好起来

4月9日,武汉市,电器维修店老板许先生。

这家店我开了10年了,和我老婆一起做的,专门维修家电、卖旧家电,主要收入靠维修。

我1月14号回的孝感老家,昨天(4月8号)才过来开门。在家这段时间很担心生意的事情,少了很多进账。

我的房租是按月交的,不是蛮贵。房东是私人老板,他让我来了武汉就告诉他,我估计减免的事情可以商量。

我们多少有一些家底,但是疫情这种事,真的是没有必要发生的事情,这是天灾人祸,没办法。

我曾经担心过,生意做不下去可能会关门,自己可能改行,但现在哪一行都不好做。哎,疫情真是把人都搞得慌慌张张的。

这两天接了两单生意,昨天(4月8日)有人拿了个高压锅来修,今天我又拆了一个空调。

现在上门维修,只有熟客找我才敢去。现在很难说有没有信心,解封了,每个人都还是有些担心,用户也担心,上门生意不好做。

以前的同事叫我去深圳电子厂做维修,如果这个店做不下去的话,我还是有想法去深圳的。去深圳收入没有我开店高,但是没办法,如果真的不行只能去了,我是不想去的,在家多好。

我干的这个事情是有季节性,天气热的话生意好些。我想看看今年夏天能不能坚持,我在这边10多年了,心里多少有点底,五六七八这几个月是旺季,就看这几个月会不会起来。

一家10口都靠这饭店生活,想快点恢复正常

4月9日,武汉市,饭店老板老文夫妇。

我们是湖北仙桃人,这个饭店有20年历史,我们接手做了也有10年了。

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我们老两口都在饭店做事。我们有四个孙子,一家10口人生活都靠这个饭店。

儿子是厨师,年前回了仙桃老家,准备明天(4月10日)回来,他们在老家农村也没收入,还要开支,都想早点回来开业 。

我和老婆春节没回家在这里守店,70多天就睡在店里,我们这段时间开支了大几千块钱,主要是要吃药。

两个多月主要亏房租,亏了两万块钱,着急啊!房东是私人老板,我们年前交的房租,马上又要交了。

房东还没找我们说钱的事,我想房东这两个月也有损失,能不能减我们的房租还不知道。

现在就算开业,也不能让客人坐在店里吃,我们可以打包卖盒饭。我们这边有个数码港人多,都是搞手机的,等他们开业了,我可以为他们供盒饭,这是我能想到的办法。

武汉会慢慢康复的

4月9日,武汉市武昌区,茶叶店老板。

我58岁,河南人,这家茶叶店我开了24年。

这两个多月主要损失是房租,每个月房租七八千。店里有一部分副食过期了,丢了一些,厂家回收了一些,这方面损失不大。

我在家也没得事,就来店里开门了,4月8号武汉解封,我周边现在开门的没有两家,因为小区还封着,人没出来,开门也没什么生意。

这两天我多少还有点生意,这两个多月很多老顾客家里的茶叶都没了,他们都要买。

房东是私人老板,我五一交租,房东还没找我谈这个事情,不过我想他是有善意的,最后怎么办,还是要看大气候。

现在生意不好做,利润蛮低,房租贵,赚不了钱,我这年纪了,想改变也改变不了了。接下来怎么运转,怎么搞,我心里没什么底。

我觉得完全恢复,最起码要到疫情基本上没有了吧。这个封城就像人病了,病了好了还要有个康复的过程,武汉也会慢慢康复的。

刚回来就有生意上门,慢慢做吧

4月9日,武汉市江汉区,修表铺老板老何。

我这个小门面,主要是修表,3年前我从国营修表店退休,开了这个只有几平的小铺面。

我1月22号关门,4月9号开门的。房租就一千多一个月,倒是不多,主要是这么70多天没营业,损失了两三万块钱生意。

这两个月在黄冈老家过的,9号过来的,一来就有老客户打电话说要修表,他自己还专门跑过来送了一趟表。

我的顾客都是在单位上班的人,周边居民反倒少。现在没什么计划,做着吧,还是会有些老顾客来光顾。

这个地方平时很热闹,隔步行街很近,还有夜市,流动人口多。我没有人工成本,就自己干活,两个多月没做生意,我也没那么着急,慢慢做吧。(图/文 钛媒体影像特约摄影师@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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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复工容易,复产难吧?

    回复 2020.05.01 · via pc
  • 不容易

    回复 2020.04.30 · via pc
  • 突破武汉之围,财新更勇敢!

    回复 2020.04.30 · via pc
  • 疫情复工

    回复 2020.04.30 · via android
  • 不易

    回复 2020.05.10 · via andro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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