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硅谷宫斗戏,盛产“乔布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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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独角兽的权力游戏。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首席人物观,作者|刘意默,编辑|江岳

11月18日,开发出Chat GPT的Open AI首次宣布其创始人Sam Altman将要离开时,X(原推特)上的一条推文令人印象深刻。

“这是二十年后OpenAI请回Sam Altman的样子。”推文下配了一张乔布斯的照片。

科技界总是呼唤英雄和传奇的,而硅谷又是这些人物和故事的高发地。硅谷的上一个传奇人物--创造出iPhone等产品的乔布斯已经去世超过12年了,Sam Altman和他的Chat GPT已经被许多人视为下一个乔布斯和苹果。

巧的是,乔布斯也曾被自己创办的公司逐出管理层。甚至,连“回归”的故事走向都隐约相似。今天,Sam Altman 将重新回归 OpenAI 担任 CEO。同时,此前一同离职的 OpenAI 联合创始人兼总裁 Greg Brockman 也将回归。

如果说退学是硅谷许多传奇经历过的一个传统,那被离职与回归可能是硅谷正在发生的下一个传统。

而对于Altman来说,无论他被期待成为乔布斯或奥本海默,前路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01 忧郁的硅谷神童

2016年的一个周六,刚过而立之年的Altman蜷缩在沙发上,用膝盖抵住下巴,说道:“我记得 1997 年DeepBlue(IBM开发的超级计算机)击败加里·卡斯帕罗夫时我在想,为什么还会有人关心国际象棋?现在我对人类输给 DeepMind 开发的 AlphaGo 感到非常难过,”他指的是AlphaGo击败李世石的经典一战。

“我是人类阵营的一员。我不知道如何合理解释我的悲伤,也许是因为相比人工智能,人类擅长的事情越来越少了。”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 ‘忧郁’(melancholy)这个词比‘悲伤’(sad)更好。”

图:Altman说,“大多数人都希望被接受,所以他们不会冒险让他们看起来疯狂。” R. Kikuo Johnson 的插图

这位拥有大量枪支和黄金的世界末日准备者,出生于1985年,8岁学会编程,被称为硅谷神童。他称自己的人生分为“有电脑之前和有电脑之后”,像是硅谷的某种传统,Altman只在斯坦福大学读了两年就选择了辍学创业。Altman2016年就已经成为硅谷知名创投公司Y Combinator (以下简称YC)的总裁,YC被誉为“硅谷的创新企业制造机”,并被《福布斯》评为“最有价值孵化器”,知名的Airbnb就出自YC投资之手。

面对《纽约客》杂志的采访,当时已经功成名就实现财务自由的Altman并没有掩饰自己对于人工智能未来的“忧伤”,这也是极少几次Altman向媒体表露情感的时刻。观察Altman近年来的报道,不难发现,他已经学会了越来越多的“外交辞令”来应付记者。

Altma上一次悲伤,是在刚接手YC时。Altman接受采访,记者问他接受YC会不会害怕,“毕竟你这么年轻(当时Altman仅有28岁),不仅要开YC这艘大船,还要指引这么多创业团队前进的方向。”

Altman的回答是:“很奇怪,我一点也不感到害怕,而是有点悲伤。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说服自己接下这个工作,因为我还想开始一个新项目。我想证明自己。”YC的确不是一个好的证明自己的平台,他说:“在当时那个环境,随便一个白痴来经营 YC 都能让它很成功。”

无论忧伤或悲伤,都没有持续很久,因为Altman消除自己忧伤的方式是把未来掌控在自己手中——创办OpenAI,进军人工智能。

02 祸起萧墙

2015年,Altman和马斯克等人联合创办了OpenAI,这个项目得到了里德·霍夫曼等亿万富翁和科技名人的支持,他们集体承诺提供10亿美元资金,该项目也吸引了一些顶尖人才离开大型科技公司和学术界加入进来。

OpenAI吸引这些人的理念是,在坏人创造出坏的AI之前,好人制造出好的AI并占据领导地位,为人类谋取最大利益。这是Altman和马斯克的共同愿景(也可能是二人为数不多的共识)——但也成了二人后来分道扬镳的伏笔。

Altman逐渐把更多精力投入到OpenAI上,直到后来辞去YC的总裁职务,全情投入到AI的研发计划上。这个爱穿工装短裤的男人似乎有着异常的工作热情,这让他即使是在崇尚生产力的硅谷也是一个异类。《纽约客》评价为“他像绑着定时炸弹一样忙着处理电子邮件和会议,他不眨一眼的目光让同事们加快速度。”因为他认为回复邮件的速度是“伟大创始人和平庸创始人之间最显著的差别。”

最初的OpenAI是一个非营利组织,以开放、透明、开源著称,这是OpenAI理想主义最浓的时刻,也是充满最多挑战的时刻。Altman将早期人工智能研究与教导人类婴儿进行了比较。2016 年,当 OpenAI 刚刚起步时,他告诉《纽约客》:“他们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学习到有趣的东西。” “如果人工智能研究人员正在开发一种算法,并且偶然发现了针对人类婴儿的算法,他们会觉得无聊,认为它不起作用,然后将其关闭。”

OpenAI 的最初几年很艰难,部分原因是大家都不知道自己选择的开发方向是否是正确的,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训练一个婴儿还是在追求“极其昂贵的死胡同”。

前景的不确定性,引起了作为合伙人的马斯克的不满。2018年初,马斯克告诉Altman,他认为该OpenAI的进展已经严重落后于谷歌。

对此,马斯克提出了一个可能的解决方案:他希望控制OpenAI亲自运营——就像后来的推特一样。Altman 和 OpenAI 的其他创始人拒绝了马斯克的提议,于是在2018年2月20日,马斯克带着自己的投资计划离开了。

图:2016年,Sam Altman在特斯拉加州弗里蒙特工厂采访马斯克

根据Semafor的报道,这场风波不只是路线之争,双方也有利益冲突——特斯拉正在努力跟上其 Model 3 轿车的生产目标,这需要分走马斯克一部分精力,更重要的是,正在开发自己的自动驾驶系统的特斯拉将与 OpenAI 争夺人才,此前,特斯拉已经挖走了OpenAI 最优秀的人才之一安德烈·卡帕蒂 (Andrej Karpathy),他成为特斯拉自动驾驶项目的架构师。

借用王兴的一句话,“和小真理相对的当然是谬误,可是和伟大的真理相对的仍然是伟大的真理”,物理学家波尔的这个说法不但适用于量子力学和爱因斯坦的论战,也一样适用于马斯克与Sam的分歧。如果当初出走的是Sam,我们现在见到的就是另一个光景的OpenAI。

很难说这场斗争的结果是谁赢了或谁输了,但马斯克的出走的确使OpenAI被迫开始变革——马斯克走后,OpenAI无力支付其在超级计算机上训练AI模型相关的天文费用。

理想主义的OpenAI需要改变了。

03 理想主义的消退?

“我们要使用资本主义的好处,但不是全部,所以我们需要这种奇怪的中间体。”

一天晚上,Altman的弟弟杰克看着书架上一款名为《武士》的棋盘游戏,对Altman开始回忆童年:“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山姆赢得了每一场《武士》游戏,因为他总是宣称自己是武士领袖:‘我必须赢,我负责一切。’”马斯克走后,Altman又到了要负责一切来赢得这场游戏的时刻。

2019年3月11日,OpenAI 宣布将创建一个营利性实体,以便筹集足够的资金来支付追求最雄心勃勃的AI模型所需的计算能力。该公司当时写道:“我们希望提高筹集资金的能力,同时仍然履行我们的使命。” 这一举措使得OpenAI 从一家非营利公司转变为一家“利润有限”的公司('capped-profit' company)。

图:2019年3月11日,OpenAI 宣布创建 营利性实体的公告

令人惊讶的是,Altman 决定不在新的盈利性公司中持有股权。

“最成功的创始人并不是为了创建公司。他们的使命是创造一种更接近宗教的东西,而在某些时候,成立一家公司竟然是最简单的方法。”Altman告诉人们,该项目并不是为了赚钱。避开任何所有权利益将有助于他与最初的使命保持一致。媒体Semafor对此评价道:“Altman不会在他的新创业公司中赚到任何钱,但他为自己赢得了历史上的一席之地。”

而实现使命的路径,二战时可能是发明出核武器,对于现在的Altman来说,可能就是ChatGPT4、5、6、7、8。

不过,实现使命的第一步就是,找钱。

2019年宣布转向不久以后,Altman飞到西雅图会见了微软CEO Satya Nadella,并向他展示了OpenAI的AI模型,随后微软向OpenAI投资了10亿美元,据报道此后又投资了120亿美元。

微软不仅提供了资金,还可以提供基础设施专业知识。微软与OpenAI共同构建了一台超级计算机来训练大模型,最终创建了 ChatGPT 和图像生成器 DALL-E。最新的语言模型 GPT-4 拥有1万亿个参数--获得微软投资后,语言模型是OpenAI更加专注研发的领域。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唯一被忽视的可能是“盈利有限”公司的盈利问题。在2019年的 StrictlyVC 活动上,Altman 被问及 OpenAI 计划如何盈利,他说“诚实的答案是我们不知道”。OpenAI“从未获得任何收入”,并且“目前没有收入计划”。他当时说道。

但好在微软并没有在盈利上给OpenAI许多压力,这也使得Altman不止一次盛赞与微软的合作关系,“微软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合作伙伴,我认为就像许多伟大的合作伙伴或关系一样,我们只是在扩大对彼此的投资,这很好。关于盈利压力,我觉得微软在这种规模的公司中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理解为什么我们需要设置某些条款(保证AI的发展)。”

而对于微软CEO Satya Nadella,Altman就更不吝美言:

“从我对Satya的观察,他既是伟大的领导者(great leader),也是伟大的管理者(great manager),超级有远见(super visionary),真的,让人们感到兴奋,他能做出长周期(long duration)且正确的决定,而且他是一位超级高效(effective)和亲力亲为(hands-on)的高管,这种情况相当罕见……我是Satya的忠实粉丝(I'm a big Satya fan)。”

近日的OpenAI掌门危机中,Altman和微软的亲密关系也印证了这些所言非虚。

图:微软CEO Satya Nadella和Altman

这是一个听上去看上去都很美的双赢故事,但另一方面,有人认为这只不过是另一个饮下恶魔之血然后背叛理想主义的故事。在OpenAI宣布转向“利润有限”公司时,已经离开董事会的马斯克就将这一举措嘲讽为“把雨林保护组织转变为木材公司”。

一些事实似乎也能印证这一观点。

自从Altman接任CEO后,Open AI淡化了其非营利组织的身份,不再非常开放和透明,不再公开其训练数据和源代码,不再让其他人有可能对其技术进行分析和改进。

在Altman今年的全球公关之旅的慕尼黑站,Altman询问观众他们是否希望后续的ChatGPT-5发布后将其开源。观众给予了肯定的回答,随后Altman说:“哇,我们肯定不会这么做,但知道这一点很有意思。”(Whoa, we’re definitely not going to do that, but that’s interesting to know.)

关于OpenAI的理想主义褪色,Altman有他自己的理由,而这也是他被和“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相提并论的最主要原因。

04 矛盾的死神

“现在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

这句出自印度史诗《薄伽梵谭》的台词,在电影《奥本海默》中出现了两次,其中一次用于展示完成三位一体实验后奥本海默的复杂心情。

2022年11月30日,OpenAI发布ChatGPT,五天内用户破百万,两个月内吸引了一亿用户使用,成为硅谷的现象级产品。这个产品当然并不完美,但Altman希望世界在迎来更先进的AI之前提前适应AI的存在。他做到了,ChatGPT似乎成了这个世纪的三位一体实验,制造了一个让全世界都看到的蘑菇云。

Altman对自己领衔的发明某种程度上也抱有一种复杂和矛盾的态度。他说:“我有三个会一直重复的噩梦,第一个是忘记去考试,第二个是创办公司失败,第三个就是现在会梦到的:如果我们错了呢?”这心态像极了实验前奥本海默对核武器可控性的担忧。

也有直接证据显示Altman把自己与奥本海默对标。

在接受采访时,他向《纽约时报》的记者转述过奥本海默的话:“技术的出现是因为它是可能的。”而且在今年的全球公关之旅中,Altman主张针对AI 的发展建立一个以国际原子能机构为模本的监管机构,因为AI的发展已经涉及到经济不平等、人权、选举等方面。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伟大的构想,就像国际原子能机构一样伟大和意义深刻,但批评者认为Altman应该把如此复杂和宏大的问题细化并解决,而不是把一个很模糊的问题抛给公众然后接受膜拜。而且即使是面对监管,Altman的前后态度也并不总是统一的,Altman在伦敦告诉记者,他对欧盟拟议的人工智能法案感到担忧,而该法案的重点是监管人工智能并保护欧洲人免受人工智能风险。

关于Altman对监管的诉求的另一个批评来自《经济学人》。

《经济学人》的一篇文章提出,Altman对扩大AI监管的呼吁,可能包含了私心,即通过监管提升新玩家的准入门槛。根据投资 OpenAI 的风险投资公司 Andreessen Horowitz 的一项研究,尽管截至2023年9月有所下降,ChatGPT仍占据前50名生成式AI网站60%的流量。监管的到来显然会维护OpenAI的先发优势地位。

ChatGPT发布后,马斯克依旧保持了他的不满,2月17日,他在推特上写道:“OpenAI 是作为一家开源(这就是为什么我将其命名为“Open”AI)、非盈利公司而创建的,目的是作为谷歌的制衡,但现在它已经成为一个闭源、最大程度的限制——由微软实际控制的盈利公司。”

OpenAI并没有直接回应过马斯克,但Altman曾经四两拨千斤地谈过马斯克——这个曾经的同事与现在的尴尬网友:

“我们都希望实现有人工智能比没有人工智能更好的世界。但对于AGI的安全关切导致了马斯克在推特上对OpenAI 的攻击。我希望马斯克能看到我们有多努力。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马斯克是我的英雄,尽管他在推特上是个混蛋(Altman使用了jerk这个词)……他以重要的方式推动了世界前进,作为一个世界公民,我对此非常感激。除了在推特上是个混蛋,在很多情况下,他是一个非常有趣和温暖的人。”

随着与媒体的接触增多,Altman逐渐习得了更多体面的公共表达的方法,曾经在父亲的葬礼上,由于情感表达能力的孱弱,Altman被排在了最后发言,而且只有五分钟。而后来,Altman甚至学会开起了玩笑。

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几天后,当《纽约客》记者提到Altman似乎从未去过厕所时,他说:“我会更频繁地练习去洗手间,这样你们人类就不会意识到我是人工智能。”

这倒也并不奇怪。

适应与生存,一直是Altman重视的课题。体现在关于人类命运的思考上,他曾经与初创公司Shypmate创始人聊到,自己已经为生存做好准备。在他看来,威胁人类生存的,要么是致命的合成病毒,要么是人工智能攻击人类,要么是核战争。

对生存还会落到一些具体的生活细节之中。比如,当他头痛时,会在谷歌上搜索,看到各种严重的病症,此时,他的妈妈,一位皮肤科医生,就需要向他保证,他并没有患脑膜炎或者淋巴瘤。只是压力大而已。区别于乔布斯式的古怪养生方式,Altman选择的尝试健康饮食、锻炼、睡眠充足以及服用二甲双胍,似乎是更容易被大众接受的对抗衰老和死亡的生活方式。

人类与人工智能的过多连接,也是令他忧虑的内容——这并非孤例,《her》《西部世界》都是类似忧虑的影视化体现。

Altman曾在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人类不应该尝试与人工智能成为朋友,甚至比真实的人类朋友更亲密。

他还担心,如果人工智能代替人类进行了最困难的思考,最终,人类可能会成为消费机器,就像《机器人总动员》里被精心照顾的人类宠物一样。在他看来,人类快乐和满足感的需要来源,应该是保持不变的:基本的生物刺激、家庭生活、开玩笑、创造东西。

图:《机器人总动员》剧照

从根本上看,他属于碳基生物,即使他可能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但某种程度上,他依然是旧世界的最忠实的捍卫者。这也就解释了此次Open AI“宫斗戏”中的种种剧情:Altman被董事会解除职务之后,迅速加入微软;几天后,超过700名员工联名逼供,要求恢复Altman职务。

最新消息显示,经过几天的多方博弈,Sam Altman 将重新回归 OpenAI 担任 CEO。同时,此前一同离职的 OpenAI 联合创始人兼总裁 Greg Brockman 也将回归,他表示今晚就重新开始编程了。

如果这场争斗的第一天是“斯坦福的辍学生被逐出OpenAI。”

那么今天的主题就是:“CEO Altman将于今日抵达自己忠实的OpenAI。”

参考资料:

  • 1.Lex Fridman. (2023). Sam Altman: OpenAI CEO on GPT-4, ChatGPT, and the Future of AI | Lex Fridman Podcast. Youtube
  • 2.Reed Albergotti. (2023). The secret history of Elon Musk, Sam Altman, and OpenAI. Semafor.
  • 3.Britney Nguyen and Jordan Hart. (2023). Meet Sam Altman, the ex-OpenAI CEO who learned to code at 8 and is a doomsday prepper with a stash of guns and gold. Business Insider.
  • 4.(2023). Could OpenAI be the next tech giant? The Economist.
  • 5.Ross Andersen. (2023). Does Sam Altman Konw What He's Creating? The Atlantic.
  • 6.Tad Friend. (2016). Sam Altman's Manifest Destiny. The New Yorker.
  • 7.Elizabeth Weil. (2023). Sam Altman Is the Oppenheimer of Our Age. New York Magzine.
  • 8.张修修的不正常人生. (2023). OpenAI CEO Sam Altman:技术狂人和他的AI乌托邦. 阿尔法工场研究院
本文系作者 首席人物观 授权钛媒体发表,并经钛媒体编辑,转载请注明出处、作者和本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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