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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智勇

在组织里面结构即力量、价值、智能的通路。在过去谈到企业或者历史的时候，通常我们最关注智能和作为智能载体的人，比如帝王将相或者杰出企业家的雄才大略等；次一级会关注时势，比如时来天地皆同力；不怎么关注结构，比如组织模式自身的边界和限度。但结构是通路的同时也就代表了整体性，随着两端：一端是智能，一端是力量越来越大，通路自身的关键性也变的越来越强。用武侠小说的说法就是，内功太强，经脉不行，那一样不顶用，反倒是会憋死自己。从这角度看数字和智能的崛起有点像放大器。

结构起关键作用的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人类自身。

我们知道现实世界其实比黑客帝国还黑客帝国。它本来就没有颜色这东西。不同物质只会吸收和反射不同频率的光，而我们的眼睛加上我们的大脑为了降低计算量把它近似成了不同的颜色。不说别的方面，单只颜色已经对我们的文化产生了巨大影响，没有颜色我们很多艺术作品根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以再夸张点，做个思想实验，如果人进化的足够彻底，变的和蝙蝠一样，能够直接接收各种频段的声波，那这时候什么是美、什么是光明是不是都会发生变化？

在这里眼睛的通路特征这决定了大脑对世界的认识方式。

第二个例子是关于文法。

在古代有这样一种情况，如果一伙山贼是单独的打打杀杀，那朝廷基本会认为是肘腋之患，芥藓之疾，也会想招处理，比如讨伐招安等，但没那么着急。如果这伙山贼立下文法，那重视度会立刻升一级。梁山好汉是干不成刘邦朱元璋的。

萧何进了关中别的不拿，拿的就是秦的制度文书，后面刘邦屡败屡战与此紧密相关，而汉承秦制，并且影响了后续的数千年的历史。起于商鞅的这套体系就是通路，在这种通路下人的价值观和生活具有相似性（比如忠、奸、清、腐），所以极端的就有人说我们历史变化不多，重复的比较多。（钱穆：历代政治得失，写的就是这种通路变更，它不是不变，但本质没变）

第三个例子是关于电商和百货。

电商其实不改变供需两侧，变化的就是通路，但不单改变就业形态，甚至已经创造出来一个新的节日。电商越发展SKU越多，因为它无形间在改变人们的消费观念。总是有人攻击电商，但其实正好反了。一种边际效能更高的结构才可能解决我们面对的各种问题。

这种例子还很多，比如人都还是那些人但蒋委员长国军的战斗力就是差一级。人工智能顶级人才单兵战斗力虽然差不多，但好像就是干不过OpenAI，反倒是容易在PPT上有些优势。这底层更多都是结构导致的差异，不是单纯某个人的修养或者能力问题。

效率外，结构决定结果

上面例子里结构好像只影响效率，其实不是。在限定的结构下，智能和理性会推着它往最高效能的边界优化，优化最终就会体现最初设定和结构特质所限定的结果。

这可能不好理解，我们拿巴以举个例子。

对这种冲突而言最初设定是历史现实，比如信仰、恩怨等的差异性。

在竞争结构下，由于空间有限，这种差异产生冲突，各方会各出各种招数让自己胜出，每种方式都有基于自己立场的充分合理性。在这个过程中可以从人道、民族、家国的角度做出无数种解释，但这种解释在上述的初始设定和结构下，不改变结果。

因为竞争的时候，基本会是无所不用其极。不可缓和，就只能充分竞争。

这时候武器越发达，力量越强大，越不会导致要么A胜，要么B胜的结果，而是会共同毁灭。

已经战斗了半个多世纪，当力量不过某个阈值，那就会继续下，过了某个阈值可能就会共同毁灭。

这就是竞争结构加上初始设定内置的结果。

企业的竞争结构

说了很多很大的事情后，可以把这种结构的视角挪回到企业。

对于企业而言，同样有两种典型结构：一种就是几乎是普遍共识的竞争结构，一种则是共生结构。

竞争结构基于人的本能，根基是不信任，并且在欲望上都想拿的更多，最大化投入产出比来构建的。

这种结构下效能最高的方向大致就是法家的方向，比如权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容易无下限的卷。但单纯对它进行道德批判没有意义，一个是生物特征，人类已经进化成一个个独立个体，所以信任本身成本确实高；一个是效能，总是要贴着对某种意志高效能的边界发展。当这种根基不可改变，那过往类似的经验就有价值，所以刘邦等时隔数千年一样很多人学习研究。

这种模式过去最成熟状态很可能是大清朝。后面由于个人价值，法律的崛起很难再达到这种极值。大清朝的起点正好是是不信任，几十万人的满族统治上亿其他民众，确实很难信任；而帝王代表的群体肯定需要拿更多（八旗子弟）这就倒逼需要稳固和高效的统治。大清的皇帝们又比较勤奋，磕了几百年，最终就达成了一种非常稳定的统治结构。就像当年学者（可能是鲁迅，记不清了）说的：如果没有外部的变量，大清的这种稳固很可能能持续的超过历史的其它朝代。(还是初始设定加上通路特征决定了结果）

反过来也就意味着从通路上讲，在竞争结构下，很多特征能够在大清的特征上看到影子，比如安排个钉子，偷摸的给皇帝报告（密折）。

这种稳定，如果要归口这其实是一种“死”道，要稳定不要活性，所以个体要趋于版型化。和个人价值彰显其实特别冲突，但超稳定，并且整体容易形成力量（大小不好说）。

企业的共生结构

之前在前面文章里面提到过第一性原理用来干产品可能行，但思考更大的问题其实是偏狭的。

典型的例子就是：竞争结构其实是第一性，但带来的潜在结果并不美好。就像人一样，你可以追求更美好的事物，但你的第一性一定是生存和繁衍：食物、水、性。现实的矛盾在于:你越第一性，越想生存，可能就越不能生存。科技越发展这种矛盾性体现的越清楚。哈马斯现在是五千枚火箭弹，当更大规模杀伤武器很容易获得的时候，比如很容易造出500枚核弹的时候，其实我们看不到什么阻止不胡扔的东西。在竞争结构下，贴着收益最高来走，先扔是合理的。有点像封神演义里神仙的各路法宝，谁先下手，谁有优势。结果就很滑稽，人类几千年文明的发展，最终发展越好越绕回原点去。

所以一定需要一种新的结构来支撑更大的合理性。

这就是共生结构。

地球的生态其实是一种共生结构。至少在在没有人类之前是。

万类霜天竞自由，但不影响整体的繁荣。我们经常说的羊吃草，老虎吃羊，老虎死了喂草，其实是一种非常精巧的系统。在这个最简单的循环里面老虎也多不了，因为没有那么多羊吃，最终还是草的面积决定了到底可以有多少只老虎。在自然界中这种精巧的共生系统其实随处可见，比如小池塘里面等。

共生结构和竞争结构的区别是什么呢？

共生结构里面力量和欲望是有限度的，所以竞争是有限度的。限度本身就是自然定的法则。吃多少、跑多快、多大能量密度、能养多少羊等。狮子基本没有把羊杀光净化草原这类宏愿。

这种限度非常本质，它决定了共生所占的配比。不是没有竞争，但是有限竞争。

万物之主有足够长的时间完成这套系统的打磨和进化，精巧的控制好这种限度。大多的人造组织则不行。欲望加理性具有无边界特质，有的时候也有终极化的特质（比如：神到底是方的还是圆的呢？）。决定智慧生物竞争烈度的不再是谁跑的快，劲大不大，而是欲望和理性等大综合的观念。

企业里面怎么能构建这种共生结构？

从生态系统来的启示是共生结构不是没有竞争，而是要限制竞争的烈度。先天限制不好使之后，后天限制就是契约。根本契约不是管人的手段，而是底层利益切割、竞争的底线。（在竞争结构下，所有合同会变成管人的手段）

以此为中心延伸出去各种执行结构，就会形成有中心网络。

其次关键的是结构的运转要透明和高效。人作为主体其实是有私，有私处理公器时，向自己倾斜就是腐。（这话题自打有人类以来就反复折腾，朱元璋剥皮实草一样不灵，因为人生物特征和结构特征就像泥土养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

组织中人的自由度越大，产生的信息量越多，人自己越没法承担中心的职责，所以就需要人工智能或者说硅基算法。AI等和之前工具的不同在于他对结构的影响，而不是作为一种纯粹的生产力工具。

这样才可能构建出一种包容竞争结构的新结构。这种结构无论是效能柔性还是力量都远超过往。现在抖音一年创作的视频量和可能等于过去半个世纪的视频创造量，并且众彩纷呈。

这样一套系统其实是有力量的，理论上讲TikTok其实可以影响风气，但同时它又是有活性的。它包容了竞争的成分，竞争不是不见了，也还是非常残酷，包括平台的分成，包括主播MCN的竞争等。

这种结构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变成普遍现实呢？

因为成本太高，现实支撑不起。

构建共生结构需要更复杂的手段。用非硅基的方法，其承载上限支撑不了这种模式。一旦尝试就会混乱，需要回退，因为好处没见到，反倒是会有崩溃的趋势。

结构的内置成本

结构的成本可以用产生的信息量来衡量。共生结构个体活性增加，产生的信息量就会增加。每个都需要单独处理。这种冲突的处置需要回到基点的契约。那一个是信息量的膨胀，一个是避免偏私都需要消耗更多的资源。

所以在没有更高效手段的情况下，在结构里面人堆的越多，这种结构本身问题就越大。加剧想处理问题的严重性。

少了信息处理能力不够，多了自身问题放大。

比如我们想看更真实的世界，但放大现在眼睛的结构其实脑袋就顾着处理多个眼睛信息的协调有序了，反倒是更看不到真实的世界。

所以必须有一种更为高效的低成本的方法。

现在看这只可能是硅基的算法（包括人工智能）。

过去我给这个起了个名字，叫科技道权。

小结：刘慈欣在白垩纪往事

刘慈欣的黑暗森林就是典型的无限竞争结构，但在此之前还有一本没那么有名的小说，叫白垩纪往事。里面的故事正好涵盖了从共生到竞争结构的变迁：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蚂蚁帮助霸王龙剔牙，从而开始了两个物种之间的互助关系。蚂蚁利用恐龙的力量和资源，恐龙利用蚂蚁的智慧和技巧，共同建立了先进的文明。恐龙和蚂蚁的文明分别经历了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蒸汽机时代、电气时代、原子时代和信息时代，各有特色和优势。恐龙的科技更类似于人类，蚂蚁的科技则根据自身特性进行了创新。

恐龙社会中出现了两个对立的帝国，罗拉西亚共和国和冈瓦纳帝国，他们为了争夺地球的霸权而爆发了长期的战争。两个帝国都拥有了核武器，并且从外太空捕获了反物质行星作为终极武器。两个帝国之间形成了核威慑的平衡，一旦有一方动用核武器，双方都将灭亡。

蚂蚁社会中出现了对恐龙不满和反抗的情绪，他们认为恐龙消耗了太多的资源，危害了地球的生态平衡。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存权利，进行了罢工和抗议，要求恐龙销毁核武器。恐龙不愿意屈服于蚂蚁的要求，甚至对蚂蚁进行了报复性的攻击......最终结果是反物质炸弹大爆炸，把文明给炸没了。

在现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从意义上，这小说可能比三体还更有趣一些，谁说我们不是在走恐龙和蚂蚁的老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