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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岁辞职当陪诊师,一天298元,“治愈”独居老人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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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人陪自己看病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五环外OUTSIDE,作者 | 桑桑,编辑 | 尾火

2023年2月19号,大鹏起了个大早,心情忐忑的去了医院。

大鹏是青岛爱馨医院的一名陪诊师,起早挂号是常有的事儿,但今天这单有些特殊——一位老客户不敢自己取报告,担心结果不好,托大鹏帮取。

客户确诊肿瘤近20年,最近几年转移了,每次复查都像在开盲盒。

大鹏知道其中的心酸,他站在机器前打印脑部核磁共振片子,像在等一张生死判决书。好在这两次的结果都不坏,第一次客户担心癌细胞转移到脑部,结果没有;这一次在打了靶向药后,肿瘤还缩小了。

大鹏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说自己“像中彩票一样替他开心”。

大鹏做这一行虽然只有3年,但也属于行业“老人”了。32岁那年,他从听起来十分高大上的咨询公司里跳了出来,一头扎进了陪诊师行业。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新鲜的职业,充满了神秘、高薪、无门槛的诱惑,被媒体划重点式报道之后,更是撩拨了不少年轻人的心弦。三年里,他见到过许多人一腔热血的走进来,最终赚不到钱悄无声息的离开。

从业三年大鹏得到的职场经验是:没有门槛的工作门槛最高。

从咨询公司转行陪诊师,月薪腰斩 

“你能陪我爸爸去做个检查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这一次,大鹏接待的客户是一位年轻姑娘,对方话没说完就哽咽了。

他赶紧宽慰对方,“不管是陪诊还是去帮忙拿药我都可以去,你慢慢说别着急,老人怎么了?”

陪诊陪诊,诊的是病,陪的是人,行业特性决定了这是一门需要直面客户脆弱时刻的生意。

姑娘着急的原因是,父亲前段时间的体检结果不是很好。父母都已经80多岁了,这时候急需有个腿脚灵便、熟悉流程的人陪着去做进一步检查。奈何她和哥哥都在国外工作,鞭长莫及,虽然恨不得立马飞回来陪在家人身边,但终究不现实,全家正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不是药神》里有句经典台词:谁家还没有个病人。

大鹏立刻接了生意,给老人打去电话:“叔叔您好,我是大鹏,您女儿给您找的陪诊师,您别担心,这样咱们下周先去做个检查看看......”

大鹏说到一半,电话那边就传来了老人哽咽的声音。

“孩子,听到你的声音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感觉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大鹏心里明白,那是客户最脆弱的时候,两口子年纪也大了,这时候需要有个人来当主心骨。

想到老人此刻的孤立无援和对他的信任依靠,大鹏心里一软,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掉,两个人就这么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去做检查那天,大鹏发现老人精神面貌很不错,他心里期待着这只是个排除检查,奈何事与愿违。做指检的大夫一摸脸色就变了,直言“这不是个好东西,应该是个恶性肿瘤。”

听到这话时,大鹏脑袋“嗡”的一声,这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老人也愣了好一会儿。大鹏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觉得说这些太苍白了,“相当跟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说你要心态平和,还不如帮他们想想积极治疗。”

反应过来后,老人倒是显得非常冷静,他们一起打电话告知了儿女情况,最终选择保守治疗。或许是因为这份为患者着想的心,后来老人成了大鹏的老客户,经常让那他陪同治疗。

这时候,大鹏刚在陪诊行业工作两年。在做陪诊师之前,大鹏是一名咨询师,算得上外人眼里得”体面工作”。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咨询行业赚的多,强度也不低,转行前大鹏的颈椎经常疼得受不了。他时常怀疑,现在赚的钱会不会等老了以后都用来治病了?渐渐的,换行的想法油然而生。

2020年,大鹏在浏览新闻时偶然看到有关陪诊师的报道,他立马想到此前他和家人去医院,经常看到很多举目无助的身影,一个直觉涌上心头——陪诊行业未来市场需求会很大。

说干就干,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研之后,大鹏义无反顾的成为了一名陪诊师,刚转行的时候工资几乎腰斩,后面才慢慢好转。

除了陪诊之外、大鹏的工作帮忙挂号、取药、邮寄病历、异地护送等业务,因为入行容易,这一行也往往被认为没有门槛的职业,谁都能干。

但大鹏却不这样认为,要干这行首先要懂得一点医疗知识,另外还需要有点力气,医院里二楼取药、三楼验血、四楼放射......做这行的人要经常跑上跑下,“像是青医附院崂山院区有个大上坡,光是走两趟就很累,有时候要还要推着行动不便的老人,着实是个力气活儿。”

大鹏的客户画像是非常稳定的三个群体,老人、年轻女孩和小孩。

其中,儿女不在身边或者腿脚不太灵便的老人比例最大,一般来说,都是老人的子女通过短视频等平台联系他们下单。

目前大鹏所在的爱馨陪诊,陪诊费用半天198,全天298,陪诊师一天能接一到两单。

有时抓住两单中间的间隙,他会去拿个药或者取个报告,当然,这是另外的价钱。

前段时间,社交媒体上空姐转行当陪诊师月入过万的话题爆火,陪诊行业的真实薪水如何也勾起不少人的好奇心。

大鹏坦言,“陪诊师没有想象中的高薪,忙的时候可能单量很多,但是你最多也就接三单,多了也接不过来;闲的时候像周末,一是客户想找的主任级别的医生不在,二是老人的子女也有时间,派单量相对就少很多。”

行业鱼龙混杂,有客户被扣下身份证

今年2月份,有位60多岁的阿姨找到大鹏,任务是去医院代为取药,大鹏给完自己的报价后,对方直接拒绝。

精明的阿姨咨询了另外一个陪诊师,跟大鹏报价相同,但能送货上门。

大鹏觉得纳闷,从医院到阿姨家油钱就得30多,但又觉得这是同行为了招揽生意搞得促销手段,没有多想。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大鹏就被阿姨的电话吵醒,原来那位“低价抢单”的陪诊师突然加价40,不然药就顺丰到付。

金融学里有个“有效市场假说”理论,它提出的假设是,当信息完全公开时,没有人能通过公共信息致富。显然,眼下陪诊师行业绝对不在“强式有效”范畴,所以不少人想借此“浑水摸鱼”。

作为一个几近全新的服务行业,大多数人几乎没有可靠的方式选到靠谱的陪诊师。通过熟人介绍最终成为老客户是最靠谱的选择。不过有时候老客户多了,靠谱的陪诊师也很难约到合适时间。

去年夏天,大鹏的老客户在他忙不开的情况下找了另一位陪诊师,对方经常在抖音上发自己的工作动态,视频里的她温和耐心、业务纯熟。

更让人觉得放心的是,她还自称做过五年护士,不仅对就诊流程非常了解,还非常擅长照顾老人,这一点客户的女儿小张觉得很满意,果断下了单。

谁知在真正就诊的时候,这位曾经的专业护士全程表现的非常潦草,甚至当天老人要做的两个检查还给漏掉了一个,跟走过场似的完成这一单后,就匆忙把人送回家了。

当天晚上,小张下班回家得知这件事气到拍桌子,打电话质问对方,“你视频里都是人设吗?这就是一个多年护士的专业素养吗?尾款别指望我给你!”

没想到的是,对方的表现更加让人吃惊。听着小张的质问,她不仅没道歉,还索性彻底撕破了脸,变本加厉的扣下了老人的身份证,一副你奈我何的态度看得小张目瞪口呆。

双方僵持不下,但最终考虑到老人看病要紧,小张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忿忿不平的转给对方800块钱,拿回了身份证。

事后,小张非常无奈的问大鹏,“这种情况就只能吃亏吗?就没人管管他们吗?”大鹏也无言以对。

小张的遭遇只是陪诊行业不规范的一律缩影。

归根究底,“小张们”的软肋太好拿捏了——治病要紧,其他好商量,这场博弈谁更着急,谁就输了。 

十亿级陪诊市场,却遍地“镰刀”

虽然目前行业还处于鱼龙混杂的初始阶段,但一组数据可以证明,陪诊绝对是个前景广阔的市场。

历次普查人口年龄构成

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超过2.64亿,占比达18.7%。从人口结构来看,未来五年内,60岁及以上人口数量会逐渐增长。而据《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显示,2021年我国居民平均到医疗卫生机构就诊6.0次。保守估计,医疗陪诊是一个数十亿元的市场。

虽然大家对陪诊师这个行业还是十分陌生,但其实它已经走过了三个阶段。

2006年左右属于陪诊服务1.0阶段,扬州的一家叫做邦邦家政的公司推出过陪诊服务,他们聘请了一批退休老医生,以患者亲朋的身份陪同看病,根据从业经验跟医生“砍价”。

从服务模式来看,当年的陪诊师跟现在侧重看病不方便的问题有所不同,实际上提供的是一种咨询服务,这种模式争议非常大,表面上为消费者省了钱,但无疑会加重医患双方的不信任,后来逐渐消失在了市场中。

2014年—2018年,在蓬勃的互联网创业大潮中,医疗陪护的身影再次出现,2.0时代以陪诊APP的形式悄然兴起。涵盖从下单到接送,再到院内挂号、检查、取报告等一系列服务。

这种模式即便在现在看来也不过时。当时的陪诊人员主要由护士担任,其中不少来自大医院,利用富余时间做兼职。

这一波陪诊创业还是没能跑出一个行业头部,究其原因,一是监管不规范,护士陪诊有些“打擦边球”嫌疑;二是从随后大厂齐齐往线下探索的趋势来看,当时很可能遇到了线上流量的瓶颈。

3.0时代出现在2020年后,人口老龄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有偿陪护需求再度爆发,相关数据显示,我国现存陪诊相关企业362家,从每年新增企业数量来看,2022年超过150家,超过过去4年的总量。

目前从业者多为小团队模式,比如大鹏所在的爱馨陪诊,总部位于济南,目前青岛团队全职员工只有4个人,还有几个兼职员工,他告诉我们,公司性质的团队青岛大概只有三四家,另外还有个人在做。

“宣传”这个词,是伴随陪诊师发展的注脚。自媒体的火爆为这个行业添了一把火,包括大鹏在内的不少陪诊师都有发B站、抖音宣传的意识。

但其中割韭菜的也大有人在。业内不少机构通过宣传来卖课、招加盟、招揽顾客。

因为门槛低,导致它跟微商一样,受到宝妈群体和一些无专业技能的人群追捧,由此衍生出加盟、授课、卖证割韭菜一系列投机骗局。

大鹏经常会发一些自己工作相关的视频,图源受访者

“很多机构打着培训完派单的幌子招人,来收一笔培训费加盟费。”大鹏表示,目前没有任何一家机构能做到全国闻名。

“这也就意味着,机构不可能有多少单带给这个人,反而是需要招的这些人去在抖音上、B站上发视频打广告,让客户到你的平台上下单。也就是说,最后不仅被骗了钱,还要给它做免费劳动力。”

孤独与悲欢的见证者

做陪诊师时间越久,大鹏心态越平和。

32岁之前,他在办公室坐着,每一天过的都像是一天,但是转行之后,每天都是新的一天,他每天都奔赴在别人的人生里,见过人的脆弱和坚强、经历过颇具戏剧性的桥段。

用他的话来说,陪诊师这个行业,“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但大鹏还咂摸出了一点别的滋味,是他自己的勇气和坚持。当年转行时,大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那时市场基本空白,他孤注一掷,做好了前期不赚钱甚至赔钱的准备,但最终却意外的顺利。

在中国人口老龄化的趋势下,在独居成了越多越年轻人的选择时,找个人陪自己看病,变成了一种“刚需”。

曾经有个段子说孤独是分等级的,第一级的孤独是一个人逛超市,接下来是吃火锅、去游乐园,而最高等级的孤独是“一个人做手术”。很庆幸的是,现在我们知道可以花钱来治愈这份“孤独”。

当老无可依,当孑然一身,至少还有陪诊师陪你看病,陪你开“生死盲盒”。

*本文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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