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视大厦悬案

乐视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文丨市界,作者丨陶婷,编辑丨韩忠强

在资本市场里,被外界冠之“神人”的,“下周回国”的贾跃亭算得上一个。

面对巨大的利益漩涡,各方势力盘踞,一般人或许早已“粉身碎骨”,可贾跃亭却总能绝处逢生。这得益于“白衣骑士”们。

“白衣骑士”之中,有2016年接手乐视的融创孙宏斌,也有2018年帮贾跃亭造车的恒大许家印。在孙宏斌口中,“老贾是一个很厚道的企业家”;而许家印,曾远赴美国与贾跃亭数次同框,还在FF91面前竖起大拇指。

好景不长在。贾跃亭令人“窒息的梦想”,终究是让“白衣骑士”碰了南墙回了头。后来,在回应乐视问题时,孙宏斌泪洒业绩会;“短暂蜜月期”后,许家印与贾跃亭的造车合作不欢而散。

也仍有一些“白衣骑士”,在乐视陷阱里难以自拔,比如贾跃亭最大债权人之一韬蕴资本。从2019年至今的两年多时间里,为了捋清乐融大厦(更名前叫乐视大厦)的债务纠纷,韬蕴资本与其创始人温晓东四处奔走。

但令人遗憾的是,债务纠纷没能迎来柳暗花明,乐融大厦就被人以5亿元买走了。

01、乐视大厦被拍卖前后

12月9日下午,在被人买走后的第十天,我们来到了舆论漩涡中的乐融大厦。这一天,没有一丝太阳,地面颇为潮湿。放眼望去,一些轻雾浮在乐融大厦的上空。尽管处于北京东四环的优势地段,但乐融大厦俨然一座孤岛,它的四周并无商圈与住宅,反而树木颇多。

(空空荡荡的乐视体验中心,市界拍摄)

较之于几年前将近1万名乐视员工的承载量,乐融大厦如今只剩下500多名的乐视人。进入乐融大厦一层,映入眼帘的,是右手边一个100多平米的展厅,里面布置了许多乐视产品,如电视等。这是已退市但仍正常运行的乐视于2020年对外开业的乐视体验中心。

大楼里的一名工作人员表示,“挂在服务台背后墙面上的乐视电视,很多年了都不曾坏过”。不过,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少有人在乐视体验中心驻足。除乐视员工外,还有租户在这栋大楼办公,公司以广告、教育、互联网公司为主。

对于乐融大厦被人买走了这一事实,进出这栋大楼的人所知者较少。当被问及“知道这栋楼被拍卖了吗?知道它以前叫乐视大厦吗?”一名98年出生、在这栋楼办公的女孩,以及一名来乐融大厦面试的男孩,都回答“不知道”。

相较于局外人的毫不知情,乐视员工小冯倒是知道乐融大厦被拍卖了。对于乐融大厦被拍卖后,租户到底要不要被腾退?“没有听到下一步有何动作。这里的租户也是去年才签的协议。”小冯说。

北京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胡鹏律师认为,租户不会被腾退,买卖不破租赁。即在租赁关系存续期间,租赁物所有权的变动,不影响租赁合同的效力,抵押权实现导致的所有权变动,也应当遵循“买卖不破租赁”规则。

这栋拥有2万平方米面积的大厦,在2017年,曾被北京多家中介公司,叫出14多亿的价码。多年后的今天,它却以5亿元贱卖了。被拍卖后的乐融大厦,真如外界所言“重新包装上市,获益至少100%-300%?”

回首过往,这栋见证乐视兴衰荣辱的大楼,仍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债务纠纷,故事得从2013年说起。那一年,高歌猛进的乐视,从略显寒酸的办公地,搬进名为“宏城鑫泰”的大楼。一年后,从大楼的原产权方手里,乐视控股将整栋大楼买下。2015年,“乐视”的招牌,取代了宏城鑫泰。

就在乐视人憧憬着美好未来时,贾跃亭拆东墙补西墙的“资本游戏”,在2016年底爆发危机。此时,乐视大厦已常驻8000多名员工。这一年,因资金链断裂,乐视系所有业务陷入停顿。当年11月开始,乐视移动的数十名供应商,来到乐视大厦向贾跃亭讨债,他们在一楼搭起了保暖帐篷。

至此,局中人相继出场,一场大戏缓缓拉开。为了缓解资金饥渴症,同年11月,以旗下网约车平台“易到”为主体,乐视控股向浙江中泰创展借款14 亿元,并以乐视大厦为其提供抵押担保。浙江中泰成为贾跃亭的债权人之一。2017年7月,乐视系资金链危机已经爆发,韬蕴资本(一家知名的投资机构)接盘了“易到”平台,成为贾跃亭最大的债权人之一。

接盘后,韬蕴资本创始人温晓东才发现,易到的债务问题,远比贾跃亭说的严重许多。但为时已晚,贾跃亭不仅巨额资产被冻结,更自带“下周回国”的背景音。因那笔14亿的借款,浙江中泰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2017年8月,法院查封了乐视大厦,易到账户也遭查封,法定代表人被限制高消费。

为使易到回归正常经营,韬蕴资本与浙江中泰多次沟通。2017年12月,双方达成协议,约定浙江中泰将对易到的14亿元债权转让给韬蕴资本,后者则将易到 20%股权作为对价转让给浙江中泰。

就在贾跃亭的两个债权人达成协议之时,融创孙宏斌用180亿元的投资,拿下乐视网所有权。2018年7月,乐视大厦去“乐视化”,更名为“乐融大厦”。就在所有人包括韬蕴资本自己都认为,易到股权换乐视大厦债权已经水到渠成时,事情却出现了变故。

02、债权人踩坑后遗症

韬蕴资本说,当易到把所有手续办完,需要变更乐视大厦的执行申请人时,中泰给了另外一种说法,“你现在把乐视大厦的抵押债权收过来了,你是债权人,易到是你控制的公司,是这笔借款的债务人,乐视大厦是担保,债权人和债务人是一体,这样很容易给乐视机会说你们在骗它的担保物。所以,我们没有去变更执行申请人。”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2019年2月1日,浙江中泰向韬蕴资本寄去了《解除股权转让协议通知书》,表示因程序不合规,韬蕴资本不应取得这笔 14 亿元的债权。“中植系(浙江中泰是“中植系”企业之一)找过我一次,说股份不要了,还是要债权。但协议都签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温晓东向媒体回忆道。

自此,韬蕴资本和浙江中泰,就乐融大厦开始了两年多的缠斗。韬蕴资本展示的执行裁定书显示,2019年4月,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做出执行裁定,“韬蕴公司作为实际债权人,请求变更为申请执行人于法有据,本院予以支持。”然而,浙江中泰认为股权转让协议已经解除,向北京高院提起了复议,北京高院做出执行裁定:驳回韬蕴资本变更为乐视大厦申请执行人的申请。

(乐融大厦,市界拍摄)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乐视大厦分别在2019年11月和2021年9月,在拍卖平台上被公开拍卖,起拍价为6.78亿元和5.7亿元。不过,均因案外人提起“案外人异议”,乐视大厦最终被中止拍卖。

今年11月的最后一天,浙江中泰通过提供担保物方式,推进乐视大厦予以公开拍卖。在只有1人报名的情况下,北京衡盈物业管理有限公司以5.73亿元拍得,相较两年前的首次挂牌降了1亿余元。韬蕴资本表示,其早在拍卖开始前已经提出了要求中止拍卖的案外人异议,但在拍卖结束后于12月14日收到了三中院驳回的裁定。

韬蕴资本12月3日的一则《严正声明》,将自己与乐视大厦、中植系的恩怨曝光。在声明中,韬蕴资本怒斥对方“出尔反尔”,且提及,“已查明,此次最终竞拍人衡盈物业的资金来源系中植系公司所提供。”

针对此事,浙江中泰一名工作人员称“不清楚这个事情。”不过,韬蕴资本在乐融大厦拍卖结束后,就向北京市三中院提交财产保全申请,其出示了股权转让协议等文件并强调称,“乐视大厦的债权转让已经完成,但中植不配合变更申请执行人。我司已经履行完毕股转和债转的全部义务,从合同履行及诚实信用的角度,该债权应归我司所有。”

乐视大厦被拍卖的十多天后,韬蕴资本表示,目前已经在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立案,正在组庭,具体时间要看贸仲的推进。但留给韬蕴资本的时间不多了,“韬蕴资本虽然申请了财产保全,但在仲裁中败诉的话,乐融大厦会在败诉后解冻。”汇生国际融资总裁黄立冲说。

在外界看来,韬蕴资本今日所遭遇的种种,是踩坑贾跃亭留下的后遗症。

韬蕴资本在易到司机挤兑事件发生后,尽调易到用车时发现:其负债规模,远远超过最初认为的20多亿元,而是40-50亿元。韬蕴资本陷入了被动之中。乐融大厦,被韬蕴资本当做“活水源”之一,它一直试图盘活易到用车。

温晓东曾表示,自己希望重新盘活易到用车,并认为这有可操作性,可以实现。而在易到新战略背后,乐视大厦拍卖所带来的现金流就十分重要。 

03、为何信了贾跃亭?

纵观过往,贾跃亭曾8次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媒体更将其定义为“不可信任”,为何温晓东当时信了贾跃亭?

出生于1983年的温晓东,比贾跃亭小了十多岁。在入主易到这个问题上,温晓东提到,贾跃亭曾个人承诺易到负债不能超过23亿元,超过部分个人提供连带担保,“这是一个非常核心的条款,这是这样一个承诺,对易到连早期的尽调都没有做,‘黑着眼睛进来的。”

“白衣骑士”前赴后继。比如在乐视资金链问题爆发后,接手乐视的融创孙宏斌。2017年初,在融创乐视的合作发布会上,孙宏斌对贾跃亭不吝赞誉,“我只是买了乐视的股票,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去管,我相信老贾。”

也有“助”贾跃亭造车的恒大许家印。2018年,完成了67亿港币的入股,成为了FF的第一大股东后,许家印远赴美国与贾跃亭数次同框,还在FF91面前竖起大拇指。

贾跃亭“窒息的梦想”,终究是让“白衣骑士”们碰了南墙回了头。融创2017年中期业绩会现场,孙宏斌谈及贾跃亭泪洒业绩会;2019年初,几个月的“短暂蜜月期”后,许家印与贾跃亭的造车合作不欢而散。

在揣摩人性和人情管理上,贾跃亭是个高手,这也成为大佬们相信他的最大原因之一。不仅如此,贾跃亭设计的股权激励策略,比如股票、薪资以及工作价值等,让一些人才信服并选择追随他。如时任乐视汽车负责人的吕征宇、乐视网的原创始人及副董事长刘弘、乐视网前总经理梁军等等。

从乐视离开两年后,文楠收到了当年的报销费用。即便如此,回忆起在乐视大厦的那半年,文楠还是后悔来到风雨飘摇的乐视。她仍然记得当年那些蹲在乐视大楼门口的讨债人,他们为贾跃亭的梦想付出了巨大代价。最惨烈的是2017年,在前往乐视大厦讨债的人当中,“几乎每家公司都抵押房产,高息贷款,维持经营;几乎每家都被供应商追账堵门。”

2019年,有媒体曾拿到一份贾跃亭申请破产的15页文件。文件显示,贾跃亭有债务人超100位。深圳英大(音译)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是贾跃亭最大的债权人,债务额为2.79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9.7亿元。其次是中信银行,债务额2.3亿美元,约合人民币超16亿元。

同年11月26日,在美国已经待了两年的贾跃亭,在洛杉矶法拉第未来总部召开了债权人会议,这是贾跃亭赴美后第一次与国内债权人的会面。在会议上,贾跃亭向债权人道歉称,“有信心尽快和债权人达成符合各方利益的债务重组方案,彻底解决债务问题。”

两年后的2021年,虽然靠着充满想象力的故事,贾跃亭将法拉第未来推向了资本市场,但华丽衣袍背后,却是法拉第未来一台量产车都没造出来,累计亏损28亿美元,面临从纳斯达克退市的现实。

也有人苦中作乐。11月29日,被贾跃亭拖累的酷派发微博称:“人生在世,踩坑不要紧,重要的是如何填坑逆袭。” 酷派更向贾跃亭“喊话”道:“老贾,这几年,我们不仅填平了你留下的坑,还盖起了新的酷派大厦。等你下周回国,欢迎来看看。”

可是,对于大多数债权人们来说,填坑逆袭之路谈何容易?

注:文中文楠、小冯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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