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线工厂的小镇青年:在家乡生活更快乐

在这个距离北京上千公里的小乡镇上,互联网等新经济的热度也影响着小镇里不安分的青年们。

图片来源于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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钛媒体注:本文来源于界面新闻,作者:周伊雪,钛媒体经授权转载。

黑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左手腕上戴着的手表随着谈话间手臂起落,不时反射出微弱的光。

张建今年25岁,已经在西安中兴终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中兴终端”)工作了三年。三年时间内,他从一名最基础的流水线操作工晋升为技术科的软件测试员,期间还管过一个近30人的团队。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已经显露出历经社会阅历的老练。

他出生并成长在西安市长安区的一个小乡镇上。这里位于长安区境内西南部,距离西安市区18公里。由于距离市区不远,受益西安市发展的溢出效应,村民们打工方便,普遍都家境不错。近几年,这里的村道都修成了水泥板路,买车,甚至在县城买房(近1万/平)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2014年6月份,张建从西安市一所大专学校的机械加工系毕业。在毕业之前,他曾经去过对口专业的工厂实习,负责简单的抛光机操作,刚去实习,他就发现车间内粉尘很大,于是不到十天就决定辞职。毕业时,他跟着几个同期同学一起去深圳闯荡,在一家户外电缆公司做接线的工作。

在深圳打工,他一月可赚5000块,“比想要的都多”。但张建现在回忆起这段日子,最鲜明的印象是“深圳天空特别蓝”,此外便是打工生活的枯燥乏味以及身在异乡的孤独感。

工厂在深圳的偏远乡镇地区,提供八人一间的住宿,但是从没住满过。工作时间长,半年时间一共只休五天假。在深圳他逛过欢乐谷、华侨城、世界之窗这些景点,但是现在已经对这些没多大印象了。有一次生病请假工厂不批,同去的几个伙伴也已都离开了,他感觉“特别糟糕”。

“在那边发展潜力可以,有人干了一年半,月薪就到一万,肯定比在西安高很多,但是对那里没有归属感。”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不过当初去深圳也是想着逛一圈,没有想长期发展的,饮食和气候都不太习惯。”

在深圳待了不足半年后,他回到西安,并很快找到了在一份在中兴终端厂做流水线操作工的工作。这份工作也是迄今为止,干的时间最长的一份工作。

长安区是西安市的科教重地,知名的西北工业大学、陕西省师范大学和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新校区皆坐落在此。全区在校师生达到34万人,而截至2017年的全区常住人口不过101万人。依靠深厚的科教资源,近几年这里开始发展通信产业,引进了包括三星、中兴在内的公司投资建厂。

2009年,张建所在的乡镇落户了一个大项目——西安市长安区和高新区将在这里共建500亿的长安通讯产业园,中兴通讯率先入驻。到2015年5月份,中兴终端厂正式建成量产,开始对外招工。新工厂对人员的需求量巨大,张建很快就进厂开始上班。

中兴终端厂生产的主要产品是手机。对张建这样的流水操作工,薪水最初只3000多块,并不算高。张建选择到这里工作最主要的考虑是离家近——从工厂宿舍到他乡村的家中,乘公交车不到半个小时。

张建所在的组装段负责将单板组装成整机,流程包括焊接麦克、喇叭,装电池、固定螺丝等等。两个班日夜轮换负责一条产线,一条产线的标准产量为3000部/天。在组装段,一个班的满配是30人。正常情况下,产线上午8点半开线,中午有一小时吃饭和休息时间,下午6点下班。

但是在产线,正常下班的情况基本不存在。张建说,一直到2016年底,下班时间基本都到8点半。如果不顺利,晚上做到9、10点也是可能的。

虽然薪水不高,但张建最初挺满意这份工作。在中兴终端前半年内,他从普通操作工晋升到多能工(类似副班长的职位),再晋升到管近三十人的班长。具体的工作内容也从在流水线上焊接、固定螺丝等变成负责与其他部门协调物料问题、解决生产现场的突发情况,甚至包括疏导员工的情绪。

“管二十多个人挺简单的。”出乎我的意料,张建说,“我基本不用干具体的活,每天把人和事协调好,告诉他们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就好了。”

张建有自己的一套管理思路。“人都是群居动物,三十个人中肯定有四五个小圈子,这个小圈子里总有一个人比较有威信,有什么事情我跟这几个人说一下,再让他们传达就好。所以我只需要跟这几个处好就行。”

他也学会了给员工“画大饼”、“灌鸡汤”。张建手下年纪最小的操作工只21岁,他充分理解员工在工作中的情绪。“流水线上整天就那几个动作,很单调,干着容易烦躁,再加上工资不理想,管理环境不好。在工作上会确实会消极怠工,或者有其他情绪。”

那出现问题怎么解决?张建狡黠地笑了,“类似马云的心灵鸡汤各种灌啊。要离职的,就说公司和手机行业发展前景,或者有合适机会推荐带班(升职),其他情绪就去吃饭喝酒,搞搞团建。”

下班或放假的时候,张建一般会跟朋友打台球,约吃饭,或者闲聊。他觉得在西安的日子比在深圳要开心很多,因为“朋友都在这里,工作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大家喝酒交流一下,就很容易开心。”

但在产线,升到班长,对普通员工来说就算到头。张建觉得这份工作干不长久,正好公司的技术部在2017年开始内部招聘,抱着“掌握一门手艺”的想法,他顺利调岗到技术部,开始做软件测试工作,薪水也提高到4000块。

但这份稳定的职业却在去年4月戛然而止。

2018年4月份,突如其来的制裁让中兴陷入停摆。中兴终端从4月份开始停工,一直到7月份才逐渐恢复生产。产线员工修了三个月假,张健每月只到公司值班两天。即使复工后,他感觉产量也比之前明显要少得多,原来一个月包括主板和整机,产量在130万台左右,现在一月只有六七十万台。“这半年放假也很多,基本每个星期都双休,比以前假期多一倍。”

除了减产外,一个更重要的信号是,公司已经没有新机型试产了,这意味着之后的生产订单会越来越少。关于公司或被整体出售的传言开始在员工之间流传。到11月份,张建所在的中兴终端开始裁员,对技术工,裁员可以拿到N+1的补偿,张建算了下,如果被裁,自己可拿到两万多赔偿,这对于月薪4000块的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虽然通信行业在西安前景不错,但是受限于学历(普遍要求本科毕业),张建觉得自己也很难找到好工作。现在他的计划是,拿到裁员补偿后,跟朋友合伙在西安郊区的特色小镇开一个菜鸟驿站。

张建已经做过调研,开一个菜鸟驿站,包括门面房租金、加盟费、给快递公司的押金,启动资金需要10万元左右,与朋友合伙一个人出5万。菜鸟驿站开之后,店里开始有流水,只要一个人打理店里的事,另外一个人还可以继续做其他事情。但这个计划目前遭遇的一个困难是,小镇的人流量没有起来,小镇附近的商铺入驻率也还很低。

工作三年多,张建没有存钱的习惯。每月给父母留一千多,剩下的钱基本都用于应酬或者买时髦的消费品。张建告诉我,他买的卡西欧手表售价2000多元,他还准备还完信用卡,再换一个更贵的手表。对于存钱,他也没有明确的规划,“钱要靠开源节流,主要是开源,钱不是攒出来的。”

在这个距离北京上千公里的小乡镇上,互联网等新经济的热度也影响着小镇里不安分的青年们。张建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搞过民宿经营,折腾过小程序创业,人称“xx村马云”。而张建自己,除了打算做菜鸟驿站外,还准备利用空闲时间开“货拉拉”(一个同城货运平台),赚点外快。

在我们交谈的近两个小时里,张建对我在北京的生活也表示感兴趣。他问我,在北京的大学生毕业后是不是都住地下室或者群租房?我说刚开始确实比较普遍。他点了点头。

虽然下一份工作还没着落,但他看起来对未来并不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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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 2019.02.11 · via andro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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