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业者的109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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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的这三年,是从退掉一张机票开始的。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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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最话FunTalk,作者 | 孙颖莹,编辑 | 王芳洁

2019年12月8日——2022年12月7日,疫情三年,是1096天。很多人的这三年,是从退掉一张机票开始的。

2023年,又有很多人,从预订一张机票开始了这一年。

旅居剧《去有风的地方》在年初火了,当然,如果不是经过了这一千天,我会怀疑它还能不能这么红。人们固然很磕刘亦菲的颜,但也实在想念远方。

朋友圈里,很多人已经踏上了旅程,在南锣鼓巷的孪生兄弟——大理古城里排队买奶茶,编着千篇一律的脏辫来三亚假装冲浪,或者穿着一模一样的傣族服装,到西双版纳拍着如有雷同的照片,可不是纯属巧合么,大家都去了。

我给他们都一一点过赞了。

就像过去三年,我给很多旅游业的朋友点过赞一样,几乎不需要说什么,你肯定知道,这一千天,他们经历了什么。

但我决定还是记下点什么,在一段为期三年的跋涉结束的时候。

01 熬

杭州的满觉陇有7000多株桂花树,还有数也数不清的民宿。

山舍是其中的一间,桂花拿铁是它的招牌,当季的时候,一天能卖出去几百杯。当然,山舍也不止有桂花拿铁,这些年,它在尽量满足一个游客对于满觉陇的想象,从2014年的民宿,2018年的咖啡书店,再到2020年的日料店,对了,山舍还养了两只猫,所以撸猫也是它的标签。

运营负责人刘祎觉得,他们尽力了。作为一家早在2014年就开业的民宿,到今天仍然被人认可为网红民宿,是很不容易的。

但是疫情对这家网红民宿带来的影响还是巨大的。

过去三年,尽管杭州的疫情相对平稳,但山舍满觉陇店还是损失了两个关键的旺季。2020年的春节,民宿密集处理了退费,而2022年的春节,因为杭州本地疫情发酵,外地客人根本不敢来,她们索性关了门。

除了考虑成本,还有一个原因是,做民宿的,最喜欢的就是那点烟火气。哪怕是员工,开着门没客人,也很难在店里待下去。

最近,刘祎做过统计,这三年,山舍满觉陇店的入住率只有五成,而在疫情前,这个数字是八。

只是2022年上半年,满觉陇店还好,但莫干山店的情况就有点特殊了。事实上,在整个莫干山民宿客源里,上海客人的占比非常高。而受各种疫情管控政策影响,莫干山店的运营挑战很大。

那个暑假刘祎本来满怀期待,但也因为有期待,所以才更加失落。

这三年,类似这样失落的时刻,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怎么办呢,天灾是想躲也躲不掉的。“毕竟它不是一场针对民宿行业人的灾难,而是说全世界、全人类都在经受它的折磨。”

所以,人在不能改变外在条件的时候,就得想着改变自己。比方说,以前,没有疫情,但满觉陇的生意就真的很好做吗?别看一条窄窄的山路上,游人如织,但竞争也激烈。你得跟上流行的趋势,也要琢磨优化生意模型。

比如,有人会因为在山舍书店看了本书没看完,又觉得这里氛围极好,索性订间房住一晚,把这本书看完;有人喝了杯咖啡爱上了这里的白墙、灰瓦、木窗,极力推荐身边要来杭州的好友入住。

这就是不同业务之间在互相导流,看起来,开一间民宿跟搞个互联网平台也差不多。刘祎把这种模式叫做旅游综合体,哪怕它是微型的。她发现,综合体会比单打独斗的业务模式更扛风险一点。

疫情期间,民宿业务受影响肯定是最大的。所以,在2020年第一次疫情管控时,团队就决定,“一定需要有一些突破,否则真的很难生存下去。”

2020年中,山舍茶屋开业,此后,这家日料店为整个山舍,贡献了重要的一块营收。

当然,除了业务上的办法,精神上的办法也很重要,这三年下来,刘祎发现,有时候就得熬着,熬着熬着,以前的日子就回来了。

2021年10月份,早就选好址,因为疫情耽搁了进程的山舍广西阳朔店,终于开业了。起初,她们换了个名字,因为距离漓江非常近,所以叫Lihotel。

有一天,刘祎在Lihotel的画山咖啡坐着的时候,一位客人走进来点了一杯桂花拿铁,原来是满觉陇店的老客人。那天,他们聊起了杭州,聊起了满觉陇,也聊起了山舍。

刘祎觉得,这该是寻常的一天。

02 飞

2020年的那个除夕夜,包括彭小玮在内,很多旅游从业者的朋友圈被一张图片刷屏。图片里,一位携程的客服抱着几个月大、睡着了的孩子,坐在电脑前处理退订。

彭小玮也转了这张图片,她写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想帮你带孩子。”

在和我讲述这个情节的时候,彭小玮在电话那头哽咽了。我们的对话一度有几秒钟的空白。

在那个特殊时期,这张照片成为了一个情绪出口,击溃了那段最艰难日子里,旅游人的心理防线。

春节原本是几亿人出行的旅游旺季,但那个春节,携程的电话呼入量增长一二十倍,都是退订行程的。因为在第一时间,携程就推出了特殊退改保障政策,需要垫资的量级也一度超过了10个亿。

这是在公司层面的,其实每个身处其中的员工,更多的体会是既微观又具体的落差感。

那一年的春节旅游季,一开始的底色是鸡血的。

横幅就张贴在携程的办公区——“笑对春运又一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服务技能涨一级,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春节前的1月20日,携程面向服务团队举办了一场“日薪万元招募春运客服鼓励师”的活动。前来应聘的“春运客服鼓励师”,需要懂方言会外语、能按摩擅养生、会搞笑讲段子等,目地就是为了帮助上万名客服度过最繁忙的春运周期。

也就是在那次活动的当晚,钟南山院士肯定了“人传人”,武汉开始对进出人员进行管控。

旅游业就那么一下子,从红红火火,直接进入冰冻期。

所有服务团队当即返回到各自工作的地方,然后开始了无休无止的退费,其实刚开始,大家都觉得这些困难就是暂时的,但是从期盼到落空,再期盼,再落空,直到大家逐渐接受了现实。

只是,接受归接受,总有人需要担负向前行走的责任。

当然,一开始彭小玮也没想到,自己会见证这一场历史。她本来只是市场传播部门的一员,主要工作是做传播策划。2020年3月份,她随部门一同与集团董事局主席梁建章出差海南,在那次见面会上,时任省长沈晓明带头摘下了口罩。

会议的第二天,梁建章在三亚·亚特兰蒂斯酒店受邀开始了一场直播。

彭小玮记得很清楚,那是2020年3月23日,他们在亚特酒店的水下套房,架了一部手机,播了一个小时,结果就卖出了1000万。

“那一下,就像是给沉寂的旅游业扔进了一颗石子,让这个行业泛起了涟漪,然后感觉水是可以活起来的。”

兴奋归兴奋,但是在当晚,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要长线经营的事情。

第二天,他们一行人飞往下一个目的地贵州,前往的飞机上,梁建章提出,既然三亚有这么高的消费需求,那人烟更稀少、疫情防控也更好的贵州,是不是也可以做一场直播。

于是24小时后,这部手机又架在了贵州苗寨。梁建章,还有携程副总裁孙天旭穿上了当地苗族的服饰开始了第二场直播。

就这样,团队的idea也越来越多,在梁建章活动的第三个地点湖州,这个拍过《卧虎藏龙》的竹林之境,梁建章穿上了李慕白的衣服,在直播间里走起了古风路线。

事情好像在无意中走向了正轨。

他们开始讨论如何拍一个爆款的宣传片,讨论每场直播的主题,包括要打造什么人设,穿什么样的服装,抖什么样的包袱,如何匹配当地的文化,甚至如何把当地的人口优势给宣传出去。梁建章也成为公众眼中的“百变星君”,从秦始皇到海王、李时珍、阿拉伯旅行家乃至大象,他在直播间COS过的角色有数十种。

整个供应链也随之被刺激起来,从选品到组货到核销到打通预售,直播系统的流程开始滚起来。携程的直播团队也从最初的三五个人,不断壮大。

当然,直播间的GMV也开始滚起来。从1000万到几千万,她记得好像最多的一场有将近一个亿。每到一个目的地,当地的旅游品牌就会点燃放大,“如果要定义一个角色,James(梁建章)就是旅游复苏的拉纤人,拉动旅行巨轮驶出冰冻港口,远方是充满希望的炎夏。”

到了2020年9月23日,直播6个月整的时候,包括“BOSS直播”、“周末探店直播”、“境外本地直播”在内携程直播矩阵所创造的交易额就已经累计超过17亿,观看人数超过1亿人次。

那个时候,大家已经有一种错觉,世界好像恢复了正常。

哪怕携程直播团队在背负压力前行,但相对于苍凉,他们更喜欢这种需要一直飞的压力。这一年,他们团队中的大多数人,航旅纵横年度报告的飞行里程超过了全国99%的人。

充满希望的炎夏还没到来,去年3月,上海疫情爆发并伴随长周期的封控,要知道,携程直播团队的base地就是上海。大家的步伐突然被困在了各自的家里,技术团队,运营团队,完全没办法继续进行全国各地的直播。

而当时,彭小玮和孙天旭两个人在北京。

“那个时候就觉得旅游人那种韧性,可能就在这些细节里面藏着。这三年里,我们没有一刻想过躺平,每天睁开眼只想作战。”

没有技术团队,她们就在北京东城区找了个酒店,孙天旭在镜头前,彭小玮和助理架着手机站在镜头后,这个当时已经带过数十亿销售额的团队,好像又一下子回到了2020年的三亚。

当然,谁也不想真的回到2020年的三亚,疫情管控的全面放松还是在这一年末来临了。

在真正放开的那一刻,携程直播的海外复苏战紧接着打响。

2023年1月11日,泰国曼谷半岛,泰国国家旅游局局长育塔萨走进了携程直播间,单场GMV破了4000万,订单量超过11000单,总间夜超20000件。

彭小玮给这次海外复苏之旅,起了个话题标签,叫#与世界重逢的N件小事#。

这两天,彭小玮在香港,她和世界重逢了。

03 光

2020年12月,在云南的蔡盛佳注册了一个微信公众号,名叫“原生野奢酒店组织”,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情况还会变得更糟。他以为,虽然疫情没有结束,人们还带着口罩,但最难的一段已经过去了。

这个自从1998年就在酒旅业从业的中年人,打算在这时成立一个专注于原野IP开发的文旅组织,类似于国外的罗莱夏朵或者小型奢华酒店组织。很多人以为罗莱夏朵是和安缦一样的连锁度假酒店品牌,但其实这是一个全球小众奢华酒店的联盟,罗莱夏朵,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庄园与城堡。

由于有喜欢旅行的合伙人的支持和加入,原生野奢的第一个项目还是选择了重资产,没办法,一个新事物的诞生,总要有人打样。这对于蔡盛佳来说,当然是一种冒险,别看他自从2015年就开始创业,并且一直和国际酒店集团巨头温德姆酒店集团合作五星级酒店特许经营业务,但真正属于个人的资产并不多。

原生野奢的第一个模板项目在宁夏回族自治区的中卫市,这个项目诞生于疫情期间,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筹建这个项目期间,蔡盛佳一度身无分文,老婆又要生二胎,老婆是刷了信用卡才付了住院费,而后,他四处筹借,又把车也卖了,才凑齐了新公司的股本金。

不过,对于中卫北岛湾原野酒店这个项目,他很有信心。2018年,他就已经来过这里,当时莫干山的第一批民宿品牌已经入驻这里。而随着这些年的发展,中卫的确也逐渐成为了西北网红旅游目的地。

2021年,北岛湾N’insul原生野奢酒店开业,正如蔡盛佳所料,酒店几乎没有冷启动期,很快便一房难求。除了用心经营及文化梳理,不仅借助媒体和明星IP,更会经常策划一些活动,来增加住客的旅行体验。

本来嘛,原生野奢如果仅是住宿就把涵义做小了,蔡盛佳的想法就是,为一些文化高地或者是值得去挖掘的一些地方,去做一些事情。就像在中卫,当他们对这边保留古宁夏文明意蕴的老村落进行重新梳理,对当地产业如何匹配生态和文化色彩进行深度挖掘,在蔡盛佳的理解里,一个好好的品牌及平台运营商,需要比别人更了解中国在地文化。

当然没有想到的是,很快,蔡盛佳就迎头撞到了他的“至暗时刻”。

2021年12月,蔡盛佳决定出发宁夏中卫。那天,他在公众号发文写道:“看看中卫北岛湾,因为西安疫情,选择在成都中转至银川,一大早下起了磅礴大雨,终于登上飞机。”

他原本只计划呆几天,但因为疫情管控,他一度在北岛湾迁延多日。

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却也能折射这家酒店这两年的命运。进不去,出不来,有多少游客敢冒这样的风险?

去年十一假期,北岛湾酒店更是只忙活了一件事——退房。

按照原计划,这里本有一个精心策划的行程。为了丰富旅行体验,蔡盛佳还准备了沙漠下午茶、长城晚宴、星空晚宴。但是,同样因为疫情原因,在假期到来的前几天,几十万的订单都被退掉了。

其实,不光是原生野奢,蔡盛佳的老生意——温德姆酒店的云南特许经营项目,这两年也不是很顺利。以前可能一天有7个业务咨询电话,现在7天都没有1个电话。

而且,哪怕已经谈下来的项目,也在这三年呈现一个停滞状态。整个云南一共有近10个温德姆酒店在筹建,但三年下来只有两个开业了。其实,这也不只是疫情的原因,五星级酒店大多数情况是作为地产项目的配套,但众所周知,从2021年中开始,地产业迅速滑坡,尤其云南的旅游地产,情况更加困顿。

其中开业的是临沧凤庆温德姆度假酒店,按照蔡盛佳原先的设想,也为此赴斯里兰卡考察借鉴,这家酒店要做成中国唯一一家红茶主题高端酒店,客群定位是境内外游客。显然,他的计划也落空了,为了缓解酒店资金压力,酒店也逐渐在当地市场和社区发展客源。

这样做可能是没办法的办法,但是后来,蔡盛佳想想,觉得这个方向反而是对的,低谷时期,信心是黄金,现金流也是。活下去,然后“做好准备,曙光就来了。”

其实,不光是西北和西南的酒店,这几年,蔡盛佳主导的很多酒店项目都进展缓慢,四川甘孜州康巴藏区理塘、东南亚的柬埔寨、内蒙古的赤峰,还有前不久也介入的广东佛山,这个李小龙祖籍地的布鲁诗岛集项目。全面放开后,有些需要抓紧时间上马,有些甚至需要重建。

前两天,他告诉我们,车轮很快就重新转动起来。因为这三年,他没有光熬着,他一直在思考,他没有荒废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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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很快就会热热闹闹的恢复往日繁荣景象

    回复 2023.01.20 · via android
  • 旅游业还没有完全恢复吧,但是今年34月应该就可以恢复到疫情之前了

    回复 2023.01.20 · via iphone
  • 我们热爱的不仅仅是旅游,是自由

    回复 2023.01.20 · via pc
  • 和世界重逢了

    回复 2023.01.19 · via iphone
  • 一夜之间,寂静的澳门人头涌动

    回复 2023.01.18 · via h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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