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天阵痛后,教育“留守青年”没有被打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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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热爱教育的教培人,他们的梦想都不该被“减”去。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显微故事,作者|杨佳,编辑 | 曹妮

上万家教育企业破产倒闭、超过1000万从业人员一夜之间流离失所,这是双减政策落地后的社会万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没有一个从业者可以幸免。

有的人无奈转身离开;有的人变成“地下工作者”,咖啡馆坐满小学生,校长亲自“放哨”;有的人依然在教育行业坚守,但千万的期权股票缩水到之前的十分之一。

但正如《极端经济》中所描述的,人们在亲身经历过海啸这场极端情境后,3年内会缓慢重构,被按下的暂停键终会重启。

本期显微故事找到了一群依然坚守在教育行业的从业者。

从这些从业者的口中,我们似乎能感受到这群教培人坚持留下的理由。他们为什么会选择留下?过去一年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他们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吗?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01 “行业没了?”

双减政策颁布的半年中,媒体的镁光灯把教育政策、企业现状无限放大。充斥在公众视野的,是今天有多少家教培机构被整改、多少家机构资金断裂破产,甚至教培机构成为扫黄打非办的重点整治对象。

一时间,教育机构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这场风暴过后,有教育机构的快速转型,也有家长的无所适从。家长们不再看企业资质、不再看教学环节,而是更关心哪里有老师、哪里有课上。双减过后,海淀黄庄培训机构林立的盛景再次复苏,只是地点变成了老师家里、图书馆、咖啡馆。

那么,那些头部企业去了哪里?那些优秀的老师也都离开了吗?

“双减一年了,猿辅导还活着么,网课都停了吧?”,这是李熙今年暑假被朋友们问的最多问题,他一遍又一遍的解答,自己还在猿辅导,最后逼得他不得不发了条朋友圈广而告之。

从零售领域跳槽,他在双减前两周加入到了这家公司。还没撸起袖子干活,灭顶之灾从天而降。跳去猿辅导工作,李熙很多朋友都表示无法理解。

就在刚刚过去的暑假,一切都变了,但貌似一切都没有变。变的是,满街林立的教育机构广告变成了雍和植发、词典笔,不变的是,中国家长的望子成龙之心,他们并没有躺平,而是在想方设法地补习。

“我躺平了,其他家长也躺平么?闺女开学六年级面临初中择校,一个暑假被同学赶超太多咋办”,老黄对李熙吐槽,并希望通过他来找到更好的课程和老师,但得到的回应是“开学以后才正常上网课”。

在李熙看来,他身边的家长们过于焦虑,有病乱投医。其实,“猿辅导们”并没有消失,在经过监管机构的整改后,转成了非营利机构,依然在正常运转。

“之所以身边的朋友感受不到了,首先是因为双减明确规定,教育企业不允许做广告;其次,各家企业基本都低调了很多。目前做得最多的就是搞好老用户的留存。但这些只有真正使用的用户才知道,公众和潜在用户基本都没有接触信息的渠道,或者说被感知的渠道被封死了”,李熙说。

如今的网课机构和以前大不同,在规定时间上课、家长的学费全部资金监管、老师们持证上岗,相比以往鱼龙混杂的市场,反而规范多了。北京一共10家机构拿到了线上培训机构办学许可,据说谁违规谁会减分,三次要吊销许可证,没人敢打擦边球。

经历了一年震荡、两次转岗,李熙依然还在这个行业。和他有相同经历的是李嘉禾,刚入职带第一个班,就遇上政策发布,学生们担心她离职,隔三差五就问:“李老师,你明天还会来上课吗?”

同样担心的还有家长,一位关系比较好的家长私信李嘉禾:“孩子马上高三了,成绩还在中下游,这会儿又不让周末补课了,把我愁坏了,这可怎么办啊?”

面对这些外界的质疑和担忧,李嘉禾也给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唯一能做的,就是上好每一堂课。

02 “留守青年”更忙了

过去一年时间里,张振自称为“教培行业的留守青年”。

为匹配业务需求,他在公司内部转岗,兜兜转转一圈后又回到了原团队,带领组员们进行业务探索的“二次创业”。

项目立项的时候,张振经常12点才下班。从公司到家有近一个小时车程,尽管已经非常困了,但他依然神经紧绷得在车上无法放松,只能靠刷抖音转移注意力。直到出现“您已观看一小时,休息一下”的提醒,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快到家了。

“真正留在这个行业之后,你会发现,相比优化和转型,更大的阻碍其实是来自外界的误解和刻板印象”,张振说道,对于“双减”政策,其实大家都只有个模糊的概念,而没有真正理解细节,“大家都以为双减之后我们整个行业全军覆没,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双减政策更多的是针对资金和时间的监管。只要机构拿到线上学科培训许可,依然该上课上课,只是更规范了些。”

“所以其实我们各项业务都在推进,各个岗位也在招人”,相比一年前,张振所在的部门人数不减反增。

“双减”政策颁布之后, 对提供教育服务的公司及老师提出了更严苛的挑战。为符合政策要求,以往周末的直播课程只能在周中上课,学生到课率从90%降低到70%。为了应对这种状况,过去410天,身为授课老师的李嘉禾工作量不降反增。

之前120分钟的直播课,李嘉禾只要准备150页PPT,直播时根据学生们的互动进行调整。如今课程加时到150分钟,仅PPT就增加了30页,且每周上课的时间有限,自然对老师讲课的趣味性、讲题思路、总结性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由于学生不能周末补课,我们就调整到周中上课,时间有限,我们就优化课程内容,让内容变得更好”。

“只要还想留下来,就需要花比以往更多的时间备课、钻研思考教学内容和效果。对我个人来说,反而更能提高职场经验,我也很乐意做这件事”,李嘉禾表示。

“外面的人以为我们很慌、很乱、很焦虑,但其实留下来的人谁都没停下来,根本没有时间焦虑”,大部分时候,李嘉禾甚至连会议室都约不到。“就在9月第一周,公司又招聘了300多人,做技术研发。”在内部看来,这是在加大对创新业务的投入。

03 “如果不是没办法,没人主动想离开”

师范大学毕业的李嘉禾,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是要做老师的。理由很简单,“我爱教育行业,这份工作能带给我职业认同感”。

2015年大学毕业后,李嘉禾进入山东一家线下连锁教培机构开始做高中语文老师,5年时间里做到了学科组长。即便如此,李嘉禾仍觉得自己可以做更大的事情,一次和朋友的聊天点醒了她。

“线下班级最多80人,但通过互联网,你完全可以影响更多学生”,于是,她毅然决然辞掉了山东的工作,在30岁那年来到北京,成为了一名在线教育老师,也正式成为一名北漂。

“虽然在北京只能租个老破小,工作也更加忙碌,但屏幕对面孩子们给我的反馈和互动,以及团队其他老师给我的帮助,更重要的是工作带来的成就感,都是前所未有的。”

李嘉禾还记得,她曾教过一个残障学生,因为隔着屏幕,她完全不知道对方的“特殊”。“他总是第一个进入课堂和我打招呼,课程中也积极互动”,直到对方和她说自己被选为2022年残奥会火炬手的时候,李嘉禾才知道这背后的“秘密”。

“当时我很惊讶,如果没有互联网,我和他根本不可能认识。同时我也特别感慨,教育的本质是人和人的连接,通过在线的方式,我能够触达到更多地区的孩子,这也正是我当初选择来北京的初衷”。

对行业的热爱、看淡市场变化、坚持中获得些许转机等等,是大部分教培人没有离开的理由。也有一些人,随大流跳过槽、换过岗,但最后依然选择坚持初心,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曾在在线教育从事市场营销工作的宋欣在“双减”后,跳槽去了某短视频企业。到了新公司后,宋欣发现,“许多互联网大厂,个人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大多只要执行上层的命令即可,像颗螺丝钉一样,枯燥而重复”。

相比之下,在线教育依然处于发展期,这也意味着该行业能给年轻人带来更多的锻炼机会和发挥空间。宋欣经常怀念在学而思和同事一起讨论素材、拍摄,和各个业务沟通效果的那段日子,“能学的事情很多,也能看到事情的走向”。

因而,当宋欣发现不少教培机构在经历过双减最黑暗的一年后,已有转型成功的案例之时,她不假思索地提交了辞呈,又回到了学而思,“教培这个行业不仅重在教书育人,对从业的年轻人也更包容。”

9月1日,郝莉的教育机构熬过疫情后,迎来了今年的新生,这让郝莉重新启用了原本空置的教室,“教育是国民的根,这个行业无论如何变化,都只会内部优化和创新,不会消失”,郝莉表示。

“只要能熬过去,就有改变的希望”,郝莉表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做好眼前的事情”。

在一次次解决外界的质疑中,张振的压力也得到缓解,“回顾这一年,我积累了许多经验,就算我现在不想干了,我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出去也能立马找到工作。”

04 “用创业的思维,继续做教育”

就在大家都以为教培行业“死定了”、“凉透了”、“新东方都转型直播带货了,其他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时候,这群人却告诉我们,如今的教培行业已经经历过优胜劣汰,市场反而变得更健康有序,甚至还有不少创新模式的探索。

在明确自己一定会继续待在教培行业后,和张振共事的王悦、鲍睿也开始积极地基于现有业务,探索直播、教辅等其他业务的可能。

 

 

作为项目负责人,王悦主导了教辅的包装、上市。“刚接到项目需求时我也很懵逼,毕竟之前完全没有类似的经历,当时我竟然有一种创业的感觉!”

因为人手不足,以往20多个人的工作量,这次只有3个人来做。连内部都对这个项目抱着“佛系”态度,销售目标也没有确定,“试试看再说,能卖一些是一些”。

但王悦不愿放弃,“留给我们的试错时间、试错成本很少,如果不全力以赴,以后连试错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为了保障直播的质量,王悦那段时间每天都在抖音等各平台看别人如何直播卖货,“用什么话术、如何和粉丝沟通、如何在短时间内给出最打动人的卖点”,甚至有时连做梦都梦到自己在背话术、做直播。

幸运的是,尽管第一次直播王悦依然紧张地手心冒汗,但直播效果却不错,最终几次直播后获得了100万人次观看、1500万点赞、700多万条留言的优秀成绩。

 

 

“我们一开始只下了6万本的印量,结果后来仅抖音就卖了10万册”, 王悦兴奋地说。再后来忙碌从煎熬变成期待,“有时我们还要连夜去印刷厂守着加印,家长还一直问我们还能不能还继续出暑假版”。

作为00后的职场新人,鲍睿开始独立做项目时,毕业不过1个月。接到去武汉组建团队通知的那天,团队的领导鼓励他,“不要因为年纪小就害怕,勇敢去尝试,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进步”。

凭借着热忱,鲍睿和同事们在业内进行了许多创新举措,且吸引来许多同行一拥而上借鉴,对此鲍睿耸耸肩,“那正说明我们做得好,公司选对了方向”。

实际上,诸如猿辅导、学而思这些教育企业,都在一年的动荡调整期后逐步恢复,继续探索新业务的可能性。创新,是所有企业赖以存活的根本,也是所有在线教育公司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从未放弃过的方向。图书教辅、智能硬件、学校服务……他们尝试的,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些。

对于教培行业来说,阵痛和至暗时刻逐渐散去,行业正在回暖,虽然过程曲折,但前途一定会是光明的。

每一个热爱教育的教培人,他们的梦想都不该被“减”去。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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