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刺猬公社,作者丨晓含,编辑丨园长
喜欢与争议接踵而至。
上海戏剧学院五个女孩演唱的京剧曲目《探窗》歌声绕耳,一颦一笑一回眸,一衣一扇一笑容。
她们是上海戏剧学院大学生,分别叫边靖婷、杨淅、程校晨、朱鹮、朱佳音。她们被称作”上戏416女团“,翻唱《探窗》“一曲成名”后,《万疆》《青丝》等歌曲也被翻唱出圈。
专业唱法、古风扮相及适当到位的手势让网友不禁点赞,在互联网掀起了一股京剧戏腔的潮流,话题“00后上戏女生以京剧腔唱流行歌”“上戏京剧小姐姐再唱探窗”“416探窗”一度登上热榜。
这五个女生被称为“绝美戏腔翻唱”,使年轻人发出“原来听戏也能上瘾”的感叹。质疑也随之而来,“上戏416女团”用专业京剧戏腔翻唱现代歌曲,是不是把传统文化视为流量工具?
可能性
当宿舍成为舞台,五个人一起同框翻唱歌曲时,会用字幕标注出老旦、青衣等角色行当。
和传统戏曲对话、独白式表演不同,她们是一人一句歌词,然后用各自的唱法合唱。
合唱中依然能感受到不同行当唱法的特点,专业间的差异也具化到五位姑娘身上,形成鲜明的个人气质。 老旦边靖婷嗓音浑厚响亮,与古韵词曲搭配,既打破了女团的既定条框,也为古风的绝美添加了几分英气;程派青衣杨淅与梅派青衣朱佳音分别用幽叹与甜美演绎了两种青衣唱法;花旦程校晨和朱鹮的声音灵敏乖巧,高音部分极具穿透力。
“上戏416女团”的表演处于一个怎样的水平呢?
在参差不齐的戏腔歌曲圈层中,“上戏416女团”的出现被称作“降维打击”。
在专业戏曲圈层中,虽然她们只是刚刚毕业、资历尚浅的表演者,专业功底却很扎实,即使在短视频中翻唱歌曲,也没有缺少展现动作美的戏曲站相、台步、指掌,用“喜则眉毛舞,宛为笑哈哈”的表情和眼神赋予歌曲灵动。 《梨园漫步》是江苏广电戏曲节目,其抖音官方账号“刘璐|梨园漫步”发布并转载了“上戏416女团”翻唱《探窗》的视频,获得了近40万的赞。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共青团中央发文为其点赞。 专业素养也让“上戏416女团”得以探索融合戏腔与歌曲的多种可能。
2019年9月,边婧婷就开始发布视频分享歌曲。现在,“上戏416女团”入驻了抖音、b 站、快手、小红书等多个网络平台,巧妙地运用互联网内容生态中的变装、热门话题等,为专业戏腔的传播穿上“新衣”。 边婧婷和杨淅在翻唱《海底》时,前半段分为老旦戏腔、青衣戏腔、流行唱法;后半段是低声部加高声部的双声道形式,边婧婷和杨淅同时使用流行、戏腔,被网友称为“左耳海将军,右耳海龙女”。
“上戏416女团”还用“戏腔+变装”的形式串烧多首国风歌曲。五位姑娘穿着旗袍、汉服,并cosplay二次元形象,头饰、服装、妆容都精致到位,融合了中国风、古风、二次元等多种当下年轻人喜爱的文化。
质疑声
这条串烧国风歌曲的视频却让“上戏416女团”陷入舆论风波,被质疑签约包装公司、即将实现商业化。
在传统文化的传播中,商业化这个词语似乎意味着即将走下坡路,会“变味”。
尤其是以女团形式走红的“上戏416女团”,质疑者早已戴上“有色眼镜”,将商业化变现定为其发展轨迹。 对此,边婧婷在评论区回应称:“我们可以保证的是没有签任何包装公司的,这个视频也是一种实验性的尝试,五个人还是那五个人。” 其实这种质疑声由来已久,从歌手小潘潘的走红到“上戏416女团”的出圈,流量变现、包装商业化等与短视频密不可分的词语挑动着人们的神经。 小潘潘的翻唱中,没有戏曲表演的身段动作,单一微笑表情与词义不相联,唱法也和真正的戏腔相差甚远。
《女驸马》和其他歌曲一样,被置于小潘潘固有的翻唱模板中,经过固有的唱法、表情加工后,上架获取流量,却没有展示主人公冯素珍勇敢、聪慧的形象。 同样在2021年9月,“上戏416女团”的边婧婷和杨淅发布视频演唱《女驸马》,并配文称自己的专业是京剧,唱黄梅戏是一次尝试,有在认认真真向老师学习。
虽然边婧婷和杨淅有着专业的唱功功底,但表演中透露的京剧韵味依然遭到网友吐槽。 京剧与黄梅戏都是戏曲剧种,却有着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
京剧以北京为中心分布,以“武戏文唱”而见佳,胡琴是文场的主奏乐器,武场以鼓板为主。和富有草原风味的胡琴不同,黄梅戏的主要伴奏乐器是犹如女高音一样的高胡,唱腔委婉清新,发音时伴有地方方言特色。 两种剧种的代表曲目也有差异,京剧的《霸王别姬》与黄梅戏的《天仙配》,在人物特点、故事情节、表演情绪上都有不同之处。
在京剧专业学习中,边婧婷和杨淅的身眼手法已然形成规范化表达,很难在翻唱黄梅戏中做到不露痕迹。 同时“上戏416女团”翻唱的其他古风歌曲,也遇到篡改京剧、利用短视频破坏戏曲的质疑。 对此边靖婷回应:“视频中不是戏曲,是戏腔,戏腔是古风歌加入戏曲元素演唱的歌曲形式,我们是用了戏曲的元素和腔调去唱歌,希望用更专业的戏曲唱法演唱戏腔。”
“上戏416女团”的视频标题中几乎都会强调是戏腔歌曲,不是戏曲。一时间,区别戏曲与戏腔成为短视频中的“知识点”。 在媒体报道中,独立自媒体人、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硕士王沥沥指出,“上戏416女团”唱的是戏歌,戏歌很久以前就已出现,比如《新贵妃醉酒》。“京剧韵味的歌曲”可以更恰当地概括这种表演,既然不属于京剧艺术,那么“毁京剧”的骂名也就无从谈起了。
一位从教多年的戏曲专业教师告诉刺猬公社,“上戏416女团”的唱腔功底是专业的,视频中也仅展示了唱腔,但戏曲是种综合艺术,以戏曲的标准评价是不恰当的,同时她们的翻唱并没有带来不好的价值观,反而让大众了解到戏曲腔调的魅力。
随时古风歌曲的流行,戏腔成为音乐人制作热门歌曲、网红突围同质化内容的辅助神器:捏起鼻子的发音,“五言绝句”“七言律诗”式的歌词,打上古风、戏腔的标签,推向市场,之后便是“坐收流量”。 流程化制造下的戏腔忽略了“字正”,发力点集中在“腔”的婉转上,和专业戏曲的“字正腔圆”有一定的差距。
所谓“字正”是咬字时需要唇、齿、舌、喉灵活运用,字的头、腹、尾音需要清晰地送出,又结合形成完整的字音。 但戏腔的滥用并不能否定戏腔与现代音乐结合的可行性。1982 年进入大众视野的《夫妻双双把家还》结合了黄梅戏曲与现代音乐。慕容晓晓的流行音乐《黄梅戏》,在保留黄梅戏《女驸马》腔调的基础上,增加了现代歌词与流行音乐的唱法。
演变与改变
戏曲向短视频媒介中的延伸,也意味着叙事方式的改变。 近代以来,传统戏曲这种独特的内容形态,经历了从口耳相传到电影,到广播和电视,到数字媒介,再到如今的短视频与直播的演变过程。
以往舞台、电视剧、电影等形式的叙事,明确了人物关系及故事发展时间线,有表演空间分别展示主次人物的特点。 而在短视频时代,戏曲中的经典片段得到传播,但戏剧冲突的前因与后果被逐渐忽略;唱腔、身段动作、服饰妆容等元素从戏曲整体中剥离,与短视频内容生态融合传播。
传播形态也从整体叙事变得更加分散化、碎片化。 短视频中,传统曲艺被细分为表演日常、戏曲历史、戏曲教学等内容,多种戏曲内容多面开花。
据《2020快手非遗生态报告》显示,在非遗戏剧中,京剧短视频的作者数及观众数最多,秦腔的直播主播人数最多,越调的人均直播时长最长,00后的偏好集中在昆曲短视频中,60后更喜爱秦腔。 从“豫剧青年演员,刘洋”的视频可以看到,2017年起,他就在快手记录演出片段,2019年2月台下只有一位观众,到2020年8月的雨天台下坐满了打伞看戏的观众。
还有记录父子学艺日常的“川剧男孩华华”,以及唐山评剧院专业演员“唐山越姐”、民间草根黄梅戏演员“黄梅戏完美619”都将线下舞台的精彩延伸至网络视频中。
走红前的“上戏416女团”,分别开设了个人短视频账号,用于发布翻唱歌曲、学生日常以及戏曲相关的知识。
边婧婷将自己的身份定义为:在京剧演员和音乐UP主之间反复横跳。 “成团”后的视频加入戏曲的角色配合及其他元素,形成仪式化的表达——隐喻着专业戏曲的“神圣典礼”,实现对爱好者的召唤与聚合。 走红后的“上戏416女团”将叙事方式延伸至更专业的“舞台”:推出原创歌曲《佳人戏》,推出剑网3新春主题曲《四海同歌》,登上2022年的跨年舞台。原创歌曲歌词对应京剧经典剧目,激发年轻人对京剧传统剧目的兴趣。
诸如“上戏416女团”科班出身的戏曲人士,她们的商业化始终得到大众的关注,一旦过多在网络世界抛头露面,便引发借流量变现的质疑。
然而,在互联网时代,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获得知名度后,其身上的戏曲符号也会随之出圈,有机会突破小范围传播,吸引更多的人关注线下演出、线上音视频。 据《中国统计年鉴2020》数据显示,2019年艺术表演团体演出收入中,京剧、昆曲类为2.6亿元,地方戏曲类为37.4亿元。当年全国电影票房收入为642.66亿元,是各类戏曲演出收入总和的16倍。 戏曲类演出的收入犹如一颗石子丢进互联网的大海,只能激起泛泛涟漪。
在短视频中,“上戏416女团”是热榜中极具关注度的音乐人;但在网络世界之外,她们是戏曲表演艺术团体中的一员,大众的关注点应集中在她们练基本功、上台演出、传播戏曲等方面的努力与成就。 祛魅的网络环境中,“上戏416女团”创新京剧元素与互联网的融合形式,产出原创作品,将影响力从网络延伸至线下舞台,才能有力地打碎质疑声,获得从走红到长红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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