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我曾提到，今年去Las Vegas，我是带着对技术的敬畏之心，带着那些有关汽车行业未来生死存亡的问题去学习、交流和反思的（可参见：《汽车会和马车一样消失吗？》）。为期四天的展会中，新一代3D打印、高效能处理器、自动化、智能穿戴等各类技术令我欲罢不能。接下来，我将从智能互联、电气化、汽车共享、自动驾驶四个维度，分享在CES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让汽车变成一辆更好的汽车，还是一部平庸的智能手机？

在今年CES的期间，我重点留意了智能终端的新鲜事物，除了来自中国主流厂商的智能手机和终端，我也关注了韩系大牌厂商的智能家电的创新，包括分辨率超过肉眼极限的大屏幕电视，以及大量运用基于人工智能的语音交互系统在这些家电上的运用。

我在2018 CES现场和嘉宾讲解汽车互联趋势

CES上各种目眩神迷的电子产品让我逐渐意识到，由于产品生命周期的不同，手持智能终端的发展步伐，始终要领先于车内智能终端。汽车厂商和相应的软硬件供应商，最多只能把车内的系统做成iPhone X-2或iPhoneX-1。

很多人会说，这已经很好啦，总比Walkman的体验要好。是的，但是你们觉得，消费者会为了一个2-3年前的iPhone水平的车内体验，而支付超出几个现在最新iPhone价格的溢价吗？

更狠的问题是，如果我已经有了最新的iPhone，车内的体验好坏与我有啥关系？

我几年前在朋友圈里写过：“未来有一天，你的车驶入北京东三环后，进入自动驾驶模式，而你可以带上VR眼镜，连上6G，和另外一辆在北四环上自动驾驶的车里的同事玩极品飞车……（那个年代的王者荣耀）。”

汽车的首要功能还是一个交通工具，而不是一个智能终端。因此想把汽车变成智能终端的思路，就和想玩智能手表、智能电视、智能冰箱的思路一样，最终会面临很大的挑战。

这也促使我开始转换思路：互联化和数字化，最终会让汽车变成一辆更好的汽车，而不是一部平庸的智能手机。

更好的汽车，不仅仅是指更好的发动机、底盘悬挂还有外观内饰，当然也不仅仅是让信息娱乐系统接近智能手机的体验，也包括让汽车更智能。这里我暂时不展开讨论自动驾驶的部分，而是专注于车联网和数字化。

全球首个汽车微信小程序——我的沃尔沃

首先，车联网，不仅仅是车的信息娱乐系统的互联网化，而应该是整辆车的联网以及随后带来的智能。此外，未来的混合动力汽车，也可以从导航系统里了解到目前以及短期内的路段属于高速还是低速路段，从而调整驾驶模式，使整个驾驶旅程油（电）耗更低。这些技术，其实比做一个更大更光滑的屏幕要更有意义。

是不是更难？不一定！

其次，汽车可以和用户的手机形成各种层面的互动。举个例子，沃尔沃汽车早在2014年就推出的“快递到车”业务，让用户在网上购物之后，把汽车的控制权（我们称之为“数字钥匙”）在合理的时间段内暂时分享给快递公司，从而让汽车起到半个保安的作用。换个角度，未来的手机，甚至可以取代汽车钥匙的功能，这样汽车也可以像单车一样被轻易的共享和使用了。

沃尔沃“数字钥匙”业务

当然，未来的车内娱乐信息系统必然也要持续的升级，从而努力赶上智能手机的体验水平。这也是为什么沃尔沃汽车要与谷歌合作，把谷歌的原生态安卓操作系统引入下一代的新车型。未来的车内相关软件，必须是可以全方位来被远程升级的，业内称为Over-The-Air update，这样才能实现快速高频的性能升级乃至打“补丁”，但相应的车内外网络安全将会是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否则被黑（互联网的行话叫“变砖”）的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我用做“会虫”时经常说的一句话来小结一下：

“汽车联网不是问题，问题是汽车联网之后要干什么？”

Cindy来电之后

我有个MBA同学，我们都叫她Cindy。她在某个著名的消费品牌担任人力资源部的副总裁。2016年夏天的某个晚上，那时候我还在瑞典总部工作，不久就要搬回国了，我在微信里收到一条Cindy的消息“Hi”……

在Hi之后，她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August，我想要买电动汽车，你推荐一下，有哪些选择？”她又补充了一句：“主要让司机接送小朋友，上海牌照太麻烦，所以想买电动汽车直接去上牌。”

热爱思考的我，自那以后却一直在想：Cindy算是电动汽车的典型客户吗？如果满世界都是Cindy，电动汽车是不是会很快取代目前的传统内燃机汽车，在汽车行业“最终消亡”之前来一个小高潮呢？

我表示怀疑。

这几天在CES，我们有机会亲眼见到来自中国的两家新兴造车企业（拜腾和小鹏）的概念产品展示，也与来自蔚来、威马的企业代表在一个论坛进行了交流和互动。

我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贾布斯的Future Faradi展台前人头攒动，就像另外来自意大利的也是字幕F开头的品牌一样，只有WIP（请像法国人一样把W理解成两个V）才能进入展台仔细观摩那辆概念车。后来发生了什么，地球人都已经知道了，但为啥“X布斯模式”不能被复制呢？

今年CES惊现拉斯维加斯街头的Future Faradi，不复往日的高调

这是因为，这个世界只有一个X布斯，姓乔，乔峰的乔，而且他已经不在人世……

人们看到一个偶像，做出很多款火爆的产品，就以为是个偶像就能做出“爆款”产品。这种现象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在很多年前就作过总结，人类的所谓“直观”有一个明显的短板，就是忽略统计学的常识，经常草率的下结论而没有考虑到“因”和“果”之间复杂的关系

我想说的是，无论某款产品，如果仅仅靠公司创始人或CEO的个人魅力，显然是无法取得市场的认可的，毕竟商业不是真人秀，至少不仅仅是。

但是，爱挑刺的你们肯定会说，你错了！你看看人家美国的钢铁侠（编者按：指特斯拉）！

呵呵三秒。

但是，其实钢铁侠家的产品，目标客户其实就是美国版的Cindy，不差钱是关键。你们不信？可以调查一下，最近哪个买Model 19/24的童鞋是贷款的（1=A，2=B，3=C，请自己手指掰一下……）

钢铁侠（图片来源于网络）

因此，我大胆的假设，如果没有那么多不差钱的客户，光凭钢铁侠的魅力是无法取得今天的成（gu）就（jia）的。问题是，连他们家都开始推出所谓的“入门级产品”了。冰雪聪明如钢铁侠，都知道资本主义世界第一大国的不差钱的顾客是有限的。所以Cindy这样的顾客更不可能是中国的主流电动汽车消费群体了，证明完毕！

我先回到Cindy和我的故事……

最后，我给她介绍了沃尔沃的S60L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of course!）。

沃尔沃S60L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

她呢，动作迅速，在我回国之后的一个星期就拿到了实车。而且，沃尔沃汽车对于电气化的战略是很坚决的。我们已经宣布全面电气化战略，从2019年开始不再提供单一纯燃油车的新车型，到2025年承诺累计交付使用100万辆新能源汽车（插电式混合动力或纯电动汽车）。

我只是想表达一个观点，一个貌似简单但大家未必现在就认可的观点：未来的电动汽车购买者不仅仅是Cindy这样的客户，而未来的电动汽车赢家，也不一定是某个偶像领导的初创公司，而可能是沃尔沃汽车这样的从传统燃油车制造转型而来的车企。

我不是上帝，也没有水晶球，无法预测未来。

但我可以假设以下场景：

第一个场景：传统车企的电动部分，无论是电池容量还是电机性能，很快追赶上了钢铁侠的Model "N"。但是在传统的产品属性，如舒适度，安全性，豪华感和工艺感等等方面，却始终保持领先地位。于是汽车行业的格局没有发生显著变化。那些最先推出电动汽车的传统车企仍将占据上风。

第二个场景：传统车企在电动部分的学习能力较弱，“新造车势力”在以上提到的传统汽车产品属性上却飞速发展，迅速弥补短板，从而复制商学院案例中经典的“破坏力创新”历史，赢得主流消费者的青睐。

客观的说，两种场景都有可能发生。这才是好玩的地方。

沃尔沃汽车T8E驱混动全系列家族

因此，精彩的电动汽车时代，现在才刚开始。

共享时代的汽车公司，Uber、滴滴们的供应商or新对手？

除了Cindy外，我还有170多个MBA同学，其中有一位叫Richard，已经实现“财务自由”却不买车，而长期在专车APP上有20万余额，只为了节省开车的时间去思考和享受。

我自己也经常使用出行服务。去年和今年CES期间，我经常使用Uber和Lyft，并且注意到Vegas的主要酒店门口都有专门一块停车地点供Uber/Lyft使用，区别于普通的出租车停车点。这让Uber/Lyft的用户十分方便，也便于酒店的管理。我记得在国内一些大的机场，如广州白云机场，也有专门的指示牌，告诉人们网约租车的集合点。

我在2018CES现场跟同行交流技术心得

我相信，随着共享出行服务越来越便利，相应的基础设施也更加合理的支持这种出行方式，像Ricahrd这样的不愿意买车而愿意长期使用出行服务的人们肯定会越来越多。

但是，身处汽车制造企业，我经常听到两种与共享出行有关的悲观论调：

随着更多像Ricahrd这样的消费者成为主流，汽车企业的新车销量会逐渐降低。

随着Uber、滴滴这样赢者通吃的出行企业成为主流，汽车厂商的溢价能力会逐渐下降，最终成为出行企业的供应商，不再享有较高的净利甚至毛利。

这也是Bob Lutz老先生在判断汽车行业最终会消失的主要论点之一。但在我看来，以上的“危机”，或者说是中长期的战略危机，总是在“危”的同时伴随着“机”。我接下来就以一个乐观主义人士的立场，谈一下我对这两个问题的不同观点。

首先，第一个问题是逻辑或数学不太好的童鞋们才会得出的结论。

沃尔沃全新科技人文豪华XC60

在著名的“95%以上的私家车都被闲置”的分析中，其实有一点说，这个计算的分母，包含一天的24小时，尤其是包括凌晨到早上的“低谷用车”时间。换句话说，其实能被分享的汽车，并没有一些人YY的那么多。

当然，我充分相信这些app会大幅帮助甚至刺激绝大部分人的出行需求，所以最终出行的总数量会进一步上升，用车的次数也会因此上升，所以新车的销量很有可能会进一步上升，而不是下降。

共享出行时代，新车购买者的确逐渐从私人转移到滴滴这样的出行企业。但是，我认为目前的“出行大战”其实才刚刚开始。

以滴滴为例，据报道其每天的出行量为2500万次，听上去已经像一个天文数字了。但是，全国私家车的保有量差不多在2亿左右，如果每辆车一天被使用两次，每天就是4亿次，因此滴滴占全国出行量的比例还不到10%，甚至有可能不到5%。

所以，认为那些“出行大战”已经结束，接下来只能出现一家独大局面的人，可能结论下得太早了。

如果回顾一下汽车行业的发展历史，尤其是在欧美的历程，其实可以看到汽车是确保中产阶级有质量的生活方式的主要工具。但是，随着全球城市化的进一步发展，以及人们“生活半径”的进一步扩大，很难相信任何一辆车能够满足普通消费者的绝大部分出行需求。

因此，我相信未来的出行服务，不仅仅在数量上会进一步迅速增长，在服务的内容和质量上也会进一步细分，未来还有很大的空间和机会留给新进入者。

通过手机app分享沃尔沃汽车给他人使用

正因如此，汽车厂商并不需要过分担心，反而应该积极寻找其中的商机，无论是通用汽车投资了Lyft，还是奔驰的Car2Go，宝马的DriveNow，都是此类积极尝试的案例。

最新在欧美上市的沃尔沃XC40, 也已经具备了分享功能，可以让用户在家人或亲密朋友之间分享；同时，沃尔沃也在2017年成立一家新的子公司Sunfleet，专注于共享出行领域，目前在北欧已经有很多的运营经历，目前也正在积极筹划在全球其他地区的业务拓展计划。而沃尔沃汽车的母公司吉利汽车集团，旗下也有一家出行企业曹操专车，在杭州以及浙江的不少城市做得非常成功。

未来的出行市场，还值得持续的关注与期待。

我相信Richard同学，也会发现新的投（hui）资（huo）机会。

二十年后，开车和骑马一样成为小众耍酷运动？

本次CES展期间，我受邀参加了Zenuity公司的晚宴。Zenuity是2016年由沃尔沃汽车与Autoliv公司合资成立的新公司，专攻自动驾驶以及主动安全软件，产品未来会被沃尔沃汽车以及其他诸多OEM厂商所使用。

沃尔沃和Autoliv成立合资企业Zenuity

Zenuity的CEO——Dennis Nobelius先生，曾经在沃尔沃汽车负责新一代XC90的整体开发项目管理工作，和我在一个部门工作了几年。这次晚宴，我借机向他打听内幕消息。他向我透露了一些核心技术的开发进度，虽然我不可能在这里透露任何细节，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自动驾驶技术商业化的那一天，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来得快。

这次CES其他诸多厂商，无论是Waymo、Uber这样的新兴互联网企业，Volvo、BMW、Audi这样的汽车厂商，还是像新成立的Zenuity,、APTIV (Delphi在2017年成立的专注于自动驾驶的新公司)这样的新型供应商，也在给我们传递同样的信息。

今年CES展上，很多汽车零部件厂商使用沃尔沃XC90作为最新技术载体做现场展示

我大胆的预测，在3年之内，普通消费者就能坐进一台具有自动驾驶功能的汽车。

说到这里，我相信肯定有很多人将信将疑，一个主要的问题必然是：

“这样的自动驾驶汽车足够安全吗？”

前两年某品牌的一个忠实顾客过于相信Auto Pilot功能而不幸车毁人亡。未来自动驾驶技术的普及，会以“小白鼠”的生命为代价吗？我相信不会。因为我相信绝大部分的企业，尤其是像沃尔沃汽车这样的汽车企业，对于安全有足够的了解，对生命有足够的尊敬，在相应的技术没有得到充分测试之前，肯定不会让消费者做“小白鼠”。

沃尔沃自动驾驶

当然，从技术的角度来说，确保自动驾驶汽车的安全并非易事，尤其是与普通人驾驶的普通汽车在同一条道路上行驶的时候。但是，请大家不要低估技术的力量，尤其是人工智能技术的潜力。毕竟，据各类统计，人类驾驶员的失误是造成道路事故的主要原因，比例高达90%以上。基于人工智能的自动驾驶汽车，未来一定会比人类驾驶的汽车更安全。

沃尔沃与Uber联手研发自动驾驶汽车

甚至沃尔沃汽车，在开发自己的自动驾驶车辆的同时，也向Uber提供无人驾驶版的XC90汽车硬件，而且未来几年规模可能达数万辆之多——毕竟，坐在一台全世界最安全的汽车里尝试无人驾驶，会让消费者放心很多。

也许你们会问，如果有了无人驾驶车辆，还需要自动驾驶车辆吗？

我想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两者会并存的。

毕竟，当你每天在上海/北京/深圳/任何大城市上下班的时候，或者当你需要一辆Uber车从Vegas机场到威尼斯人酒店的时候，你肯定对驾车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当你和家人朋友带上两周的行李畅游挪威的壮丽峡湾、加州的一号公路或者澳洲的大洋路的时候，我相信驾车的乐趣是坐车的人很难体会到的。这也是为什么沃尔沃汽车一直坚持保留人对驾驶的选择权。

也许，如Bob Lutz老先生预言的，再过20年，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车辆才会逐渐成为真正的无人驾驶汽车。

也许，我孙子辈的后代会发觉，要拿一张驾照，就像现在学骑马一样，是一种非常小众的耍酷且难度极高的事情。甚至赛车会取代马术，成为未来的奥运项目。

但至少我的女儿和儿子，还是很容易也很有必要拿一张驾照，继续我的环球旅行。